他刚说完这句话,橘猫就挣脱怀抱,跳到一旁蹲住,等朱静镜要过来时,几步就窜到外面,顺着小路一瘸一拐地跑起来。 它腿上的血珠滴滴滚落,染在雪上,凝结成血花,触目惊心。 两个自出生起最多磕破皮的小孩儿吓得魂都飞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棣最先回神,大声道:“快追!” 朱棣和朱静镜连滚带爬,飞速摆动短腿,勉强跟上去。 因为太着急,他们根本没发现前面的猫咪隔一会儿停一会儿,显然是在等,怕他们跟不上。 朱棣很快累了,为了他不掉队,朱静镜拉住他的手,拽着他跑。 “你以后……一定是个女将军。”朱棣喘着,断断续续道,“比穆桂英还厉害。” “穆桂英是谁?”朱静镜拉着他转弯,“是你的朋友吗?” “我也不认识,我听戏听到的。” 橘猫停下了,它绕着一个大木头箱子转了两圈,踩着旁边的石头,跳进去,在两人的视野中消失。 箱子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朱棣爬不上去,朱静镜只好托着他的屁股,用力把他顶进去。 然后她自己爬到一旁树上,往下一蹦,就也到了里面。 这里是在屋檐下,本来就有些黑漆漆的,箱子里更显昏黑,谁也看不见谁。 朱静镜摸了许久,除了她自己和朱棣,就只摸到一些丝绸绢帛。 “朱棣。”她推推自己的弟弟,“橘非不在。” 朱棣刚要回答,就听到喵喵的叫声,随后头顶竟多出了木头盖子! 有人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声。 “把这个抬起来,放在马车上。” 是大哥! 朱棣和朱静镜捂住了嘴巴,呼吸都停住。 两个小厮抬起箱子,缓缓朝大门口出发。第106章 老萝卜旅游团 见朱标钻进车里,朱元璋放下手中拿着的书,问道:“准备好了?” “是,四弟和妹妹在箱子里了。” 朱元璋道:“那两个小兔崽子,整天不干正经事,爬高上低,等他们去了学堂,成绩一定不如你。” “各人有各人的志向。而且也未必就不如我,爹,话不能说满了。” “嗤。”朱元璋发出一声气音,“三岁看到老,以后恐怕也这模样。你呢,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就敢和黄皮子对着干了。” 知道老朱同志不是真的嫌弃两个小萝卜头,朱标给他台阶下:“四弟为了一时之念,从夏天调查到了冬天,这份毅力与坚持,成年人中也少有。而妹妹,也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小时候那件事开了灵光,身体素质已经很突出了。” “他们绷着一股劲要闹清楚我的秘密,趁这次知道也无妨。好叫他们明白,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 “正好长长记性。”朱元璋没再说什么。 他掀开车帘:“伯温到了没?” 吴策骑着一匹马等在窗外,朝路的那方看着,闻言扯住缰绳回头:“属下已经看到刘大人的影子了。” 路上果然渐渐出现一个由远及近的身影,那正是刘基骑着马赶来,寒冬里照样是单件的宽袍大袖,行动间流水般畅快。 随着修为的加深,朱标已经逐渐能够做到寒暑不侵,但为了掩人耳目,仍旧一直穿应季衣物,有时候马秀英怕他冷,还会多添些围脖手套给他。 刘基明面上是镇妖处的负责人,私下里也广有盛名,没有这些顾虑,想怎么穿怎么穿,要多有风度就多有风度,让朱标很是羡慕。 到了近前,刘伯温喊了声吁,把它停住,轻巧下马,提起衣服下摆,噔噔上车,坐在了朱标身旁。 “先生好。” “大帅,公子。”刘基拱手行礼,“有些事耽搁了。” 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愤懑,隐藏着一股怒气,刚和人吵过一架似的。 要说猜测他的想法,朱标不如他爹,毕竟这两人君臣心意相通,处处默契,但要论了解情绪,朱元璋看不出来的,朱标却能明白。 当下他也没有问,只叫吴策赶紧出发。 这支小队伍人数并不多,满打满算就六个,朱标、朱元璋、刘伯温、朱静镜、朱棣和吴策。 早晨被朱棣和朱静镜看见的,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的仆役,其实并不会跟上来,他们搬的东西也不是要送往应天的杂物,而是某位新姨娘的嫁妆。 朱标借用此事掩盖他和朱元璋的出行,顺便框了两个萝卜头一把。 行事迅速一向是朱元璋的优点,他担心马秀英怀孕了颠簸起来有碍身体,就连她也没有带,轻装出行,从而不引人注意。 马车行驶至秦淮河的一处支流附近,此处的水面不如其它地方宽广,但胜在深度大,在半中央的河里,他们的“交通员”正等着。 水面上冻着一层冰,不薄不厚,延续到两岸的泥土上,将黄草杂树等也波及了一些,结出霜花。 朱标率先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只海螺吹响,呜呜的声音在空旷而又碧蓝的天上回荡,几息过后,地上的小石子开始快速跳动,一道道裂纹出现在冰面上,哗啦一声,一只硕大的黑鱼跳跃而出。 吴策的手抖了一下,忍不住向背后伸去——他的剑就在那里。 箱子里用头顶开盖子偷偷看的两个小孩儿,也吓了一跳,猛地缩回去,盖子落下,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惹得朱元璋回头看了一眼。 他摇了摇头,和刘伯温一起从车中出来。 “这是夜明。”朱标给两人介绍,“家在南海,是木十三的朋友,它和镇妖处签了契约,我们为它提供食物和灵果,它会送想去酆都的人过去。” 朱元璋饶有兴趣,上上下下打量夜明:“它身上的刺是做什么的?” “啊。”朱标一愣,“我问问。” 向夜明说出问题后,它发出几道意味不明的叫声,如海中鲸鸣,悠长低沉。 “它说这些刺是随便长着玩玩的。” 这次轮到朱元璋一愣:“咱还想着能用来刺船,算了算了,怎么走?” 夜明挪动几下,游到岸边张开嘴。 控制不住自己的朱静镜早就又顶开盖子向外看,正好对上漆黑如深渊的鱼嘴,兴奋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要进那里面去啊!” 朱棣心有余悸:“你不害怕吗?” “害怕?”朱静镜歪着脑袋,“我不是早就告诉你,我喜欢妖怪吗?” “在大哥院子里发现的河蚌,比起这条鱼来说,完全是不同的怪物吧!” “没区别呀。它们不是都听大哥的话吗?” “可,可是……” 朱静镜突然一把按住朱棣的脑袋,把他压得趴在了箱底,还没等他生气,就小声道:“嘘,大鱼要吃掉我们了。” 朱棣顿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一阵轻微颠簸后,又过了很长时间,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一个人,他几乎以为自己仍然躺在家里的床上。 “怎么回事……”他低低问,“朱静镜,爹和大哥他们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朱棣额头上开始挂汗珠:“我们被留下了?” “不要叫我朱静镜,叫我姐。”即使朱静镜心大,也忍不住有点害怕了,但是她绝不会说,而且还要借机要好处。 “……姐。” 朱静镜得意极了,快活道:“你等着,我看一眼。” 兔子出洞一般,她用很快很快冒出去瞥了一眼,缩回来后惊讶道:“我们在一间屋子里!大哥和爹在远处提着灯笼说话呢。” “屋子?”朱棣分析道,“就那么一下的抖动,还有腾空的感觉,只可能是进了鱼肚子,没有去别处的道理。随后也没有别的情况……我明白了,鱼肚子里有间屋子。” “这么厉害!”朱静镜很信任朱棣,“它比大货船还要棒!” “妖怪嘛,当然方便啦。” 妖怪,方便? 有什么想法在朱棣脑海里一闪而过,像是铁器击打在墙面上产生火花一样,快而短暂,他没有抓住,也没有细想,就那么任它过去了。 “你听我说,现在很危急!”他拉住朱静镜的胳膊,“我们一会儿要趁爹不在的时候,去找大哥。” “那不就暴露了?” “笨!我们是小孩子,既不知道这是去哪里,又谁都不认识,你还想逞什么强?和大哥先坦白,总好过先和爹道歉!起码大哥求了情,会保住我们一半的屁股。” “你真……那怎么说来着?我想到了,你真懦弱!”朱静镜用一种看屎壳郎的眼神看着朱棣,“你就不能想想我们啥事没有的场景?就知道屁股屁股的。” 朱棣冷静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你不想知道大哥的秘密了吗?我们已经很接近了!” “……那就再看看?” “再看看吧!也许有机会呢?有机会咱们就快点跑出去。” “我会拖你后腿。” “我拉着你跑。” 朱棣放心了,于是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包在手帕里的驴打滚,说道:“给你,这是我出门时候拿的,先吃一点垫肚子。” 朱标叹了口气。 拿着灯笼研究石壁的朱元璋看过去:“怎么了,标儿?” “咱们的丝绸不能要了。”朱标无奈道,“我听见四弟说他要吃驴打滚,出门带的驴打滚,糖浆就算是铁的,这时候也该化了。” “臭小子,准备还挺充足,是打仗的好手。”朱元璋笑了,拍拍朱标的背,“以后让他给你打下北边来。” “对了,你见过蓝玉了没?”他回忆道,“天德发了调令,也不知道调回来没有。” “这件事徐叔叔和我说过了。”朱标道,“蓝玉将军还在路上,也许正月时能回来,不过他回来,也该让人家先过年才是。” “嗯。”朱元璋应道,“在理,标儿说的对。” 有时候朱标怀疑自己就算是拿手蘸着墨水在纸上抹几个印,朱元璋也会觉得这是传世国画。 刘基一直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这时突然睁开眼睛道:“泰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