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我们都惹不起。”刘老须咬牙道,“你若是不嫁过去,那猫就要一天吃我们五口鼠家,一月我们这鼠国就要绝一半,三个月就要亡国,亡了国就什么也完了!哪怕是为了你爹我……你也得嫁!” 白老鼠黯然垂泪,却不再说什么话了。 刘老须眼神柔和一些,痛苦里带着无可奈何的欣慰,又坐了许久,才缓缓出去,替女儿关了上房门。 门阖上的一瞬间,门里门外两只鼠,都哭得像天塌了一般。 刘老须哭了老半天,哭得天都亮了,才放下胳膊,鲜血顿时滴滴啦啦落了一地——原来它是害怕自己的哭声让女儿听见,用两颗长门牙咬住了胳膊才敢哭的,时间一长,伤口颇深。 它收拾一番,擦掉白鼠门口的血迹,慢吞吞回了自己的房间。哭的时间久了,它几乎要背过气去,路也走不稳了。 门口两个鼠侍恭敬鞠身,一左一右替它开门。 门内金碧辉煌,地砖是用金子铺的,墙上镶着美玉,银盘子里搁着五谷杂粮,瓷壶里装着葡萄酒。 刘老须闪身进去一个更小的房间,这间房虽小一些,却才是真正的藏宝室。它捡了个包袱,张手一挥,房里数不胜数的金银珠宝顿时全部排好队伍,挨个飞进小小的包袱里。刘老须把它往身后一背,在胸前打了个结。 背上包袱,老鼠又给自己头上系了块花头巾保暖,匆匆忙忙出了门。 它其实还有一件事瞒着自己的女儿,那只黄鼠狼答应做媒不假,送亲的路上却还要路过它的领地,光是请它做媒就已经够难了,再要过路实在没有办法。这看似是一件事,实则是两份麻烦。 刘老须只能找人帮忙。 旭日初升,日光照在积雪上,雪光反映,将一整条长街的道路照射的清澈透亮。冷风呼啸而过,吹在刘老须的毛皮上,冻得它一个激灵。 只适应了一小会儿,它就从洞里彻底地钻了出来,踩在冰冷的雪上,四脚着地跑起来,直冲着前方而去。 前方就是破晓之光芒。 “坐下。” 六出白坐下。 “起来。” 六出白立着两条腿站起来。 朱标伸手画了个圈儿。 六出白也立刻跟着,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一个圈儿。 “去,捡回来。” 一个巴掌大的布球被扔进院子里,沾上雪滚了许多圈,掉到草坪里去了。 六出白又去捡球。叫它来做这种事情,实在是有点屈才,但朱标想着能锻炼默契,加之消磨冬日里无趣的时间,才和六出白玩起这些游戏。 若是条件有可能,他甚至想做一个飞盘或是骨头玩具什么的。 马秀英提着昨夜朱元璋带回来的提灯,笑意满满得将它挂在树枝上,看着里面的剪影来回变动。 六出白叼着球从草坪里回来,路过树下时,小心翼翼地低头避开了垂下的灯穗,害怕自己弄脏它而受到教训。 不得不说,朱元璋的威仪已经越来越重了,脾气也变得越发说一不二,六出白虽然还没有成为妖怪,却本能的畏惧他。 “娘,你不困么?” “不困。”马秀英掀开帘子要进门去,看着坐在台阶上的朱标,有心说他两句,别冻坏了屁股,想起这孩子身体好,也就作罢,只道,“昨夜守岁虽然久点,但我也没怎么忙,谈不上累。” 朱标点点头,摸一摸六出白的头,喂了一把肉干,又把球扔出去。 “汪汪!” 这次的球扔得有点远,六出白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它回来的时候,朱标正在发着呆看天,没低头,就接过了六出白嘴里的东西。 毛绒绒的,还有点热。 嗯,再扔一回…… 朱标猛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六出白竟然给他叼了一只老鼠回来。这只老鼠带着包袱,系着头巾,瑟瑟发抖,居然还蹬直了四条腿,像个硬邦邦的板凳似得装死。 “……小六,你这是捡了个什么回来?” 朱标在六出白一只狗上,竟然看出了先是一呆,然后又一愣,低头皱眉又嫌弃的纠结表情,好像连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弄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随后这老鼠动了动,竟然从朱标手里跳了下去,一蹦三尺高,抖着胡须抱拳道:“这位,这位大人,在下刘老须,是城南鼠国的鼠王。” 鼠国的鼠王? 朱标立刻想到最近多起来的老鼠,嗯了一声,面不改色,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刘老须大喜,它本来看着朱标年纪尚小,心存疑惑,现在发现他遇事镇定自若,想来不会太差,于是顿时信心大增,准备将事情和盘托出。第19章 鼠王上门 老鼠还没有说话,朱标就把它提了起来,递给六出白,小声道:“叼着。” 六出白明显有些嫌弃,但没有办法,只能再次叼住刘老须的花头巾。 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门内的马秀英突然喊了一声:“标儿,去找点浆糊来。” “娘?你说什么?”朱标从门外探头应道。 马秀英掀开棉布门帘,示意朱标进来,随后指着墙上的空白处道:“贴在那里的年画好端端地掉了,许是小鲤没有粘牢,你去拿些浆糊来,和娘把它贴回去。” 朱标朝着地上一看,果然看到一张喜庆的年画躺在地上。 只是与马秀英看到的不同,他见到年画上的胖娃娃换了动作,皱着眉,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指着门外,似乎是在嫌弃什么东西。 这是在示警呢,这些天来它吸足了年气与清气,已经能够报恩了。 “娘,你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找浆糊。”朱标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挥了挥,示意六出白先走,别让嘴里的老鼠露出来给马秀英见到,“我马上回来。” 等到取了浆糊回来,六出白和老鼠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年画上的肚兜娃娃感受不到妖气,就又恢复原状,抱着大鱼打起瞌睡来。 朱标帮着马秀英把年画粘回去,出声道:“娘,我有事先走了,晚上再过来。晚上我想吃鸡腿。” “行。”马秀英先是熟练的下意识地答应一声,后又觉得不对,问道,“等等,你去哪?” “去找刘先生。”朱标露出非常乖巧的微笑,“有些修炼上的事情请他指导。” 马秀英竟然好像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只说道:“去吧,早点回来。” 朱标见她没有盘问,心里意外的不踏实,但是也不敢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溜烟走了。 白雪堆积在屋顶上,向下落了一地。 书房之外,狗和耗子都已经在等着朱标了。 六出白这次也算是不够细心,朱标认为那只老鼠是自己主动跳到六出白嘴里去的,好让它把自己带回来,搭个免费的顺风车,狗子玩得高兴,估计也没有注意,就这样如了它的愿。 这样看来,这是一只很聪明,很有小心思的老鼠。 刘老须正在抬头看屋檐上挂着的红灯笼,它刚才正想进屋去,就仿佛撞到了一堵透明的墙上一般,摔了个四仰八叉,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如同去烫了头发。 等它缓过劲来,才发现头顶的两个红灯笼里燃烧的是符纸,正克它这种妖怪。虽然吃了瘪,但刘老须当然更加高兴,这只能说明它真的找对了人。 朱标走过去,凝了法力提起刘老须进门。 自从跟着刘伯温学习以来,两人愈加发现朱标的不同。不单单是身份的问题影响不到他,其他东西朱标学起来也快得很,没有什么瓶颈,不论是绘符,还是武功,对于他而言都没有好像隔膜似的,甚至炼丹都能在短时间内学会一点。 这已经不是天赋上的问题了,即使有天赋,也该是在一项上的天赋,比如通常意义上的数学好,物理好或是语文好,当然也有全才,可全才只是学起来轻松,朱标则是学什么都没有区别——这些东西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这就很可怕了,比起悟性,更像是一种逻辑和规则上的设定。 老鼠终于进了门,立起身来,后腿一弯,啪的一下跪在地上,前爪作揖,把事情说了一遍,接着道:“这件事只有大人您能帮我。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朱标看着他,突然问道:“最近帅府的老鼠多了很多,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老须支支吾吾道:“小人知道,那些老鼠都是小人派来打探消息的。” “你特意挑了普通老鼠?” “是,它们不会受到帅府的煞气影响。” “酒楼里的呢?也和你有关系?” “酒楼?什么酒楼?”刘老须愣了一下,随后又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为了这场婚事,全城的老鼠都活动起来了,公子在帅府外面若是见到老鼠,估计只是偶然。” “谁告诉你可以来找我的?” 刘老须犹豫道:“这……在下夜里出门时,曾在一棵树下叹气,碰巧被一位前辈听到,它告诉在下可以来找城中的朱家公子碰碰运气,若是您答应了,这门婚事就再无忧虑。” “前辈?” 刘老须道:“前辈乃是一只百年神龟。” 果然是乌品。朱标觉得它高估自己了,同时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或者愿意解决什么妖怪的纠纷,客气道:“请回吧,我办不了。” 刘老须急道:“怎么办不了?若是连公子你都不行,这世上就没人行了!” “没人行不代表没妖行,可以另想办法。” “不不不,只有您行!”刘老须连声道,“前辈将您的名讳告诉在下后,在下托了许多鼠打听,如果您肯出马——钟山上的黄修竹黄大仙正是几年前您见过的那一只!” 这下朱标终于被牵动情绪,略显诧异地看过去。 刘老须接着道:“他那夜出去讨封,您对他有大恩大德,他也放言要报恩,只是这几年来一直没找到什么奇珍异宝,不敢来见您罢了。” “所以只要您一露面,这事儿就成了!”刘老须道,“不用公子多做什么,只需几句话就够。” 说完这句话,它突然解开了自己的包袱,捏着两个角露出口子来,哗啦啦几声,竟倒出一大推的金银财宝。 金子和银子你挤我我挤你,层层叠叠地堆积压盖,以中间的灰黑色老鼠为中心,向四周漫延,一会儿就铺满了整个地板,形成好几个尖堆。其中有许多珍珠项链、金银玉器和青铜小鼎,各自散落在金块银块中,发出与众不同的特殊光芒。 整幅画面好像童话里的聚宝盆被谁踹了一脚,刹不住车,源源不断的往外倒着财宝。 刘老须抓起一个硕大的夜明珠,自信道:“公子请看,这些都是为公子准备的谢礼,乃是鼠国代代的收藏。” 朱标突然想承认自己很没见识,幸好他面上还是端住了,一副温和从容的样子,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若是偷的、抢的、杀人夺来的,朱标肯定是不要的,非但不要,还要在有能力后解决掉鼠王这个祸患。 刘老须立刻道:“公子放心,我国在修路时不小心挖出许多陵墓,这都是从里面找出来的,虽是陪葬品,但绝无影响。” 朱标刚想要开口,刘老须就打断了他的话,神情严肃,又快又急道:“这些东西都太俗!我知道,我知道。公子放心,报酬不仅如此,公子要是愿意帮我,鼠国里的老鼠从此绝不会在朱家治下作乱,公子要是有令,我们也一定听从。” “鼠国里的老鼠?”朱标问道,“你的鼠国里有多少老鼠?” “十万多只。” 十万多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