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这时候也送完了马秀英批改过的关于军中家属住址安排的文书,踏进门来,笑道:“开饭了么?堂哥,你多吃点。” 朱文正沉默地说了一句好,终于将表情收敛一些。 热菜终于好了,一碟碟的被端上来,盐水鸭、狮子头、扣肉、鸽子蛋、烤鸭、醋鱼、麻辣兔头,什么都有,流水一样送到桌上。 朱标坐在马秀英身边,叫下人把米饭热汤等先给小孩子们。 热气腾腾的菜烧掉了冷凝的气氛,姨娘们趁机把气氛抬起来,热火朝天地说话、关心朱文正,夸他捧他,不至于让这里在交锋中冷场。 朱文正的心情慢慢恢复过来,他伸出筷子去夹一只羊腿。 筷子伸出去的时候,也有一双筷子已经到了那只羊腿前,且比他快得多、离得近。 他抬头一看,那是朱标的筷子。 朱标温和地笑了笑,把手收回来,十分恭敬道:“堂哥请。” 朱文正的脸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引用自《滕王阁序》第44章 老朱翻车 老朱同志翻车了。 几个月后,朱标拿着手里的、刚送来的军报,很麻木地认识到这一点。 皇帝倒是逮着了,弄来了,可是翻车了。 朱元璋这次出门是去安丰救小明王。小明王救下来了,可是安丰却被张士诚夺走,陈友谅的大军也趁此机会,再次席卷而来,刘基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而且还是加倍发生的最坏的那一种。 为了救人,老朱同志本来就带走了很多部下,而徐达和常遇春偏偏还领兵去了庐州,如今内里空虚,城镇又多沿着长江与秦淮地区分布,陈友谅的水军如此好,这次他坐着船打过来,胜利的几率可比龙湾之战还要大得多。 朱标手里的军报是关于洪都的,朱文正刚去了那里不久,陈友谅就打来了,据说他的兵卒足有六十万,船坚炮利,想要守住洪都,简直难如登天。 可是这座城不得不守。从军队部署调动上来说,只有在洪都拖住陈友谅,老朱同志才有时间调兵。从地理位置和战略角度上看,守住了洪都,等到了驰援,那么就可以集结队伍,与陈友谅另寻他地决战。守不住,那就只能看着他长驱直入,丢掉好几块地方来找机会喘息! 朱文正已经死守了几十天,实在撑不住了,一封封信急发各处,拼了命地要求援。 他的人虽然浮躁,思想上也不过关,但是行军打仗的能力确实没得说,非常厉害,现在有这样的表现,看来洪都着实是危急了。 朱标在书房里来回地走,琢磨着此事的解决办法,头都要大了。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没喝上一口,书房外面就有人通报,说是刘大人来了。 刘伯温的脊背依然挺直,他的心里虽是“果然如此”的失望,面上却并没有带着什么忧虑愤怒的表情,还是走得端庄稳重,衣袖飘飘,十分的有风骨,仪态甚佳。 只是从行动上说,他今天穿了一身沙青的衣服,急步走上楼梯的时候,宽袍大袖在门框上匆匆扫过,到底还是着急了。 “先生。”朱标赶紧把手边的茶递过去。 刘基先是躬身行了礼,才接过茶去,一口饮尽,便开始说话:“公子收到军报了没有?” “收到了关于洪都的这一份。” 朱标指指桌上的那一摞纸。 “说的正是这一份。”刘基道,“方才我们在内间已讨论出章程来,准备好了调度军需的计划,其余杂事也已安排妥善。” “先生辛苦了。那么此事具体是要怎么办?洪都之困该怎么解决?”朱标急忙问道。 “没有别的办法,就是要靠守城。” “守得住么?” 刘基摇摇头:“很难。公子看过了军报,自然也看到了关于陈友谅此次行军的消息吧。” 朱标点点头。 “大船可载三千人,小船可载两千人,通通盖了三层,甲板上可以跑马,可以布兵排阵,还装了火炮。这样的舰船,要打起来可不好办。” 岂止是不好办,这船就简直离谱,听起来已经像是古代版本的航空母舰了。 看来龙湾之战让陈友谅很是反思了一番,只不过他却并没有找到自己的错处,反而将失败的原因全部归结在了船舰的问题上,使劲发展起军备来。 但这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还真够现在的老朱同志喝一壶的。 刘基顿了顿,又道:“报上说陈友谅举兵六十万顺流而下。六十万还是有水分的,但怎么也不会比三十万低。” 情况本来就危急,这么一分析就更凶险了。眼下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朱文正身上,别的人,不管是谁,无论是老朱同志,还是刘伯温,又或者朱标自己,都只能干着急。 室内的空气慢慢沉寂下去,刘基坐在了椅子上,下人们送来了待客用的糕点与茶水,他也就吃了几个。 朱标在他対面坐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搞不明白刘基来找自己的原因,按道理来说,他去找李善长、找宋濂、找叶琛或者是找杨宪,都比来找自己要好使。 因为说老实话,朱标现在的军事能力还根本拿不出手。他没去过战场,也没杀过人。当然凭借那一双眼睛,可观气象可看地理,去了一定不会差,但还没有他上战场的必要。 也没那个机会。 过了一会儿,刘基终于说话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他慢慢道,“起码大帅已经如愿给自己找回来了一个皇帝。” 这话怎么听怎么损,朱标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但他总算是抓住一个话题,于是问道:“先生,小明王现在在哪里?” “大帅送他去滁州了。” “滁州?”朱标以为老朱同志会把人带来应天,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去见见小明王的准备。 “滁州离这里近,随便修一座宫殿,把人放在那里也就行了。再把小明王身边的人都换一换,让他安分些,大帅也不算白跑一趟。”刘基対此很不以为意。 现在不是汉末。红巾军起家是农民起义,时间不长,政权也不稳固,派系林立,四分五裂,再加上没有长久的思想洗礼,所以也就不用担心有人非要拥护他,搞什么类似衣带诏的幺蛾子。 话虽如此,随便找地方一搁,这样的处理方法还挺朱元璋,再加上対此本就不满意的刘伯温,小明王的日子恐怕会过得比较凄惨。 刘基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来,那是一封信,他把信递给朱标,脸上竟然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他好像已不把洪都的事情当作一件事了,也不把小明王的事当作什么事了,仿佛完全的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和朱标的対话上。 朱标接过纸来打开一看,上面只潦草地写了几个大字,是老朱同志的笔迹——听你先生的。 “……啊。” “这是大帅的意思。”刘伯温道,“本来公子是很难离开应天的,但是大帅这次破例准许了。” 不用说,这准许的原因一定和他有关。 “我留在应天还有事要办,公子明日就可以出发。” “去哪里?” “去洪都!”刘伯温道,“公子只要去了洪都,就可以解洪都之围,不仅解洪都之围,还可以在后面的……” 这句话他隐去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不可泄露天机。 但他很快又说了最后一句:“而且还能得到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有了这件东西加上去,公子的扇子也就能成了。” 他把两只手都比了一个数字六,在头上动了动,暗示这是两个角。 龙。 他说的是黑蛟。 ———————— 马秀英站在马车边,眼睛跟着朱标四处地转。 东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马秀英并不是个千金大小姐,也不是大家闺秀,她懂得上前线该带点什么,装起来的行李既不多也不少,全都很耐用,而且很实用。 这些东西她都放进了朱标的车里,昨夜她也已经仔细叮嘱了儿子要注意什么,按理说已经没有别的要再说、要再做了,可你叫她怎么能就这样离去? 如果可能的话,她恨不得把自己也装进去。 “标儿,你第一次出远门,又要去战场,要小心、慎重,懂吗?遇事多听听师父的话,不要擅自行动。吃东西吃点好的,不要怕麻烦,不要逞强……” 张中正站在外面等着,师父指的就是他。 他和周颠也要一起去洪都,这似乎是张中、周颠、刘伯温三个人商量好的事情。 朱标捉住橘非的后脖颈,把它硬塞进车里,点头道:“娘,你放心吧。您看我这体格,这本事,怎么着也不会出事的。” 走这么远的路,又是去战场上,带着六出白不方便,正好家里也需要妖守着,朱标索性就打算带上橘非,让狗子留下看门。 它虽然胖了亿点,但好歹是只猫,总能飞檐走壁,而且还会幻术,带着不吃亏,六出白太小了,还不到十岁的年龄带出去实在不够看。 橘非碍于马秀英在这里,不敢口吐人言大声叫喊,只能挣扎着表示拒绝,发出凄厉的喵喵声,但胳膊怎么也拧不过大腿,朱标塞了几下,还是把它塞进了车里,关上车门,然后伸手比了个五。 五枚铜钱? 橘非大喜过望,立刻坐直身体,蹲在车内的座位上舔起脚来,好像刚才强烈反抗的是另一只猫似的。 这样的智商实在堪忧,它也不想一想,马秀英若是没有发现它是妖怪,怎么会不対朱标非要带着一只猫远行而提出疑问呢? 马秀英瞥一眼橘猫,继续担忧道:“到了洪都以后,就等你爹和你会和,然后给娘写信,明白吗?” “好。”朱标认真地点头。 马秀英叹了口气,弯腰为他整理了衣领,快速转身走了,连头也没有回。 她生怕自己再多留一会儿,就会落泪。 刘伯温这时候也来了,经过通报以后,他直奔后门,衣袖上还沾着墨水,估计是在处理文书的时候,半路放下笔匆忙赶来的。 他将一个小布包给了朱标。 朱标打开向里一看,里面是一把已经做好了的扇子,惊讶地瞪大眼睛:“先生,这是……” 刘基笑道:“这是你的扇子,你拿好。” “它能用了?” “已经可以了。”刘基道,“还缺的东西要靠张道长来想办法。” 这意思他有事去不了了,张中是屠龙小队的新成员。 张中在一旁眯着眼睛看,背着手一句话不说,心里却已经开始不舒服。 话里虽然提到了他,但他总觉得刘伯温好像抢了自己的徒弟。 “此去路上一定会走几条水路。水中的妖邪不比陆上少,且水属阴性,多数性格古怪,残忍暴虐,法术要阴狠许多,这点需要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