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中秋?” 于老太愣愣地点头。 乞丐于是又问:“这里是应天吗?” 怕他们两个吓到,他补充道:“贫道骑着一头牛妖来的,它的脚程太快,让贫道一时有些认不清路了。” 胡老丈忙道:“是的,是,这里就是应天。” “嗯。”乞丐也点点头,“朱元璋住在这里吗?” “大帅?大帅在,在城中。” 乞丐马上站起身来,眼里发着光,表现出一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的喜悦之情,活动着手脚,朗声道:“好,我终于到了!不错不错,真好!我这就走了!告太平去!我要告太平!” 胡老丈给他吓了一跳,看他要出门,连忙追过去,出声道:“大师,你要干什么去?” “贫僧要告太平!” 他对自己的称呼一变再变,一会儿是我,一会儿是贫僧,一会儿又成贫道,感觉实在是有点精神上的问题。 好像神志不大清楚,像个精神病。 胡老丈不免心中焦急,虽然朱元璋的住址,还有他问的问题,是谁都能回答出来的,即使没有人说,乞丐也能自己探索明白的,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一样,不该让这个人进门,也不该给他吃东西。 他莫非是和朱大帅有仇? 告太平是什么意思? 哎呦,这若是个细作可怎么办? 胡老丈转念一想,又知道很多的得道高人都是有怪癖在身上的,性格多样,往往就是会做出一些奇闻异事来,这位大师是来投奔元帅的可能性也有。 思来想去,多年的生活经验,加上老一辈的那时常的折中的思维,胡老丈决定推荐他去镇妖处看看。 万一呢,他是个细作,那里的道长和大师们,还有官老爷们就能把他当场拿住,他要是来投奔的,那敢情好,就是直接去对了地方嘛! 于是他就把镇妖处的地址告诉乞丐。 乞丐满脑子都是告太平,本该听不进别的东西去,但告太平就是要有地址才行,所以胡老丈一说,一听那是个衙门,他就记住了。 “哦,好,谢谢你,我这就去那里!” 胡老丈的本意是和他一起去的,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出来,眼前就又是熟悉的一花,耳边只听到木门开合的声音,那邋里邋遢的乞丐就不见了。 “老头子……”于老太不安地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住。 “嗯。”胡老丈手里紧了一下,指头蜷缩着想握住烟枪。 烟枪在屋里,他的大脑现在很混沌,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先抽口烟冷静一下,然后再想想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于老太突然大叫一声,指着地上道:“你快看!快看!” “乱叫些什么!邻居都睡……” 话还没说完,胡老丈就闭上了嘴,他看见地上有一片金灿灿的东西。 刚才于老太做饭时,不小心把萝卜叶掉了许多在地上,乌云先前遮住了月光,他们没有瞧见,现在一阵风出来,月亮重新出来,他们就发现了之前没有发现的东西。 萝卜叶竟全部都成了金色的! 于老太捧起来一看,这每一根、每一片都是金子。 ——————— 第二日清晨。 雾气四散,朦朦胧胧地飘着,薄薄一层,笼罩住长街。 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道人,逐渐向着镇妖办事处的大门走近,他长得很高,人却又消瘦,宽袍大袖套在身上,好像穿了个麻袋似的,却又别有一番说不出的风骨气度。 倘若有仙人在世,恐怕就是他这样的罢。 仔细再一看,他的头发胡子都已经白了,应该是个老人,可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矫健异常,又不像是岁数大了。 道人走到门前,整理一下头上奇特的帽子,捋了捋手中拂尘的毛,咳嗽几声,就要迈步进去。 一边迈步,他一边嘀咕道:“许久不见,也不知徒弟想我了没有,听说那刘伯温已经过来了,他,他恐怕不至于不要脸,去抢别人的徒弟罢。” 门还没进去呢,旁边突然刮起一阵风,掀起道人的衣摆和袖子,使他被自己的衣服糊了一脸,看不清东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不知什么东西挤到了一边去,险些摔倒扑在地上。 “什么人——哪里来的狂徒。” 张中甩甩头,凝神看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冲到挂着备案木牌的那处房里里,高声喊道:“我来告太平!我要告太平!告太平!” “……?”第40章 相貌非常 不仅是张中愣住了,备案处里值班的王老道士也愣住了。 王老道长就是昨日那位捉了螃蟹,吃了鸭腿,还去牢里逛了一圈儿,最后送胡老丈回家的道士。 今日上午轮到他值班,就连值班,他的嘴里也不肯缺了东西,还吃着饼子呢,就被乞丐带来的狂风刮了一脸,差点给吓得噎住。 看着邋里邋遢的乞丐,王老道长与两位普通老人家的想法不一样,他可是能很轻易地感觉到此人身上的灵气,明白这是个修行有成的修士。 可是他看着也不像是来应聘的。 “你是不是来领猎妖赏钱的?出门左转,先去告示牌那里把榜撕了。” 乞丐道:“妖怪?哪里有妖怪?” “你问贫道,贫道问谁?” “啊,没有妖怪,我是来找你告太平的!” “你为什么要找贫道告太平?” 乞丐又犯了疯病,也换了自称,变得和王道长相同:“贫道要告太平,自然先向官服衙门说。你这里不是衙门?” 王老道长挠头道:“说是也是,但我们这里主要还是帅府的下属机构,讲起道理来应该是归元帅管的,和其他部司等没什么联系,所以只能算半个衙门,不对——” 他从窗口探出半个身体来,用力指了指上方的牌匾,大声道:“贫道都被你绕晕了,你看看上面的牌子,我这里是报案的,你要想告什么太平,找我们处长去!” “处长?处长在……” 乞丐的话问到一半,就突然被人挤到了一边去,张中的脸在老道士面前冒出来,他故作严肃道:“贫道也要见你们的处长!” “你又是谁?” 好嘛,现在出现三个自称贫道的人了,分都分不清楚,想来这就是道士扎堆的尴尬与后果。 幸好这个时候乞丐的自称又变成了我,才让局面缓和一些。 他不是很在乎张中报复回来的那么一挤,好像只对“告太平”这一件事执着,在一旁追问道:“我听说朱元璋就在应天,你说的那什么处长,能带我见他吗?” 听到朱元璋三个字,张中就精神了,这不是徒弟他爹么! 他打量起这个人来,越发狐疑他的目的。 其实还在门口的时候,张中就觉得不对劲了,此人分明是个修为高深的修士,却做乞丐打扮,疯疯癫癫,行事没有章法。且他的身上既没有道家的洒脱,也没有佛家的庄重,更不要提儒家那副君子模样,但张中偏偏觉得他是个儒释道的混杂体。 这种颇为混乱的修行方法,按理说是绝对会让人走火入魔的,但是这乞丐的气息平和,灵气中正,也绝不可能是个邪修。 不论怎么样,此人肯定是个修士,不是来投奔的,就是来砸场子的。看他这奇怪的样子和奇怪的话,不得不防。 于是张中扯住了乞丐的袖子,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见朱元璋?” 乞丐很老实:“我要找他告太平。” “找别人不行?” “别人都不行,只有他行!” 不好,有问题! 张中在几天前就已经到了应天,因着在城里闲逛的原因,了解到不少情况,特别是与这新建的镇妖办事处相关的消息,他打听的最多。 别人也许不知道,真以为这地方是刘伯温管着的,他可再清楚不过了。首先呢,刘基他是认识的,他们还一起游过华山。张中知道刘基有经天纬地之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他的本事再大,也跃不出天地规则这条线去。 其次,张中可是朱标的师父,朱标的那一双眼睛,正是因为他才能显出本事来,过程虽然有些……草率,但结局还是很平稳的。 所以他很是明白朱标的能力,用脚后跟想,都清楚这样一个机构,只有徒弟才能搞出来。 在想清楚这一点后,张中才一卷铺盖,兴冲冲地来了地方,想见见徒弟,和他叙叙旧,唠唠嗑,尽一尽师父该有的责任,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太过不靠谱。 张中联想到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不由对这个乞丐产生了误解。 他既然只向朱元璋告太平,又直奔镇妖处而来,难道是清楚朱标的底细? 他定然是知道什么内幕的,否则为什么不去帅府,反而跑到这里来? 该不会是徒弟他爹招来的对手吧? 铁冠道人暗觉不妙,顿时觉得连头上的帽子都沉了几分,当下提起警惕之心来,也不管什么处长了,一把薅住乞丐的衣领,就将他带到了角落里,准备逼问一番。 院中种了一棵大枫树用来乘凉,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一些,树下有很大一片阴影,张中就将他逼入了阴影之中,看起来好像要发生什么凶杀案似的。 浮尘抵在乞丐腰腹上,张中凶狠道:“说,你叫什么?” 乞丐反而觉得他很有意思,是第一个不嫌自己烦,还愿与自己“拉拉扯扯”的人,于是颇有耐心,回答道:“我没有名字,大家都管我叫周颠。” 张中藏在袖中的手顿住,他本来还打算掐指算算他的来历的,现在只能作罢,一个人若是没有名字,那就算是神仙来了,也算不出什么东西来。 “没有名字?那你的老家在哪里?” “不记得了。”周颠笑道,“但我知道自己是从洪都来的。” 洪都之前好像被陈友谅占着,周颠说自己是从洪都来的,意思就是专门长途跋涉,从陈友谅治下来到了老朱同志的领地。 这下显得更可疑了。 “来做什么?” 这句话刚问出口,张中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周颠又回答道:“我是来告太平的。” 真是问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张中一口气憋胸中,恨不得给他一拳,让他受个内伤,倒地不起后就地掩埋算了。但他最终还是忍住,又问:“你告太平去帅府告就好了,来这里干嘛?” “是一个老丈叫我来这里的。”周颠解释道,“他说来这里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