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切黑腹黑皇子(01)

已入寒冬,银屑飘洒。

漫天飞舞的白雪淹没了平日喧嚣的街道,空余细碎的嘎吱声依旧作响。

容洛蜷缩在紧紧锁闭的木门前,僵直的手掌贴在门上,却掏不出半分气力敲响。

刺骨的冰霜凝结在他的眉目上,黏住了他的睫毛,他的耳畔只剩下寒风鼓动的呼啸声,连胸腔内那颗砰咚的心脏也渐渐缓下来。

……他终究是输了。

容洛轻叹一声,阖住眼睛。

许久。

空气携裹着轻盈的甜腻果香钻进鼻尖,唇齿间还缭绕着淡淡的苦味。

容洛的眉间微不可见地隆起一座小山,戏本里常言道人死后归于黄泉路,渡过忘川河,至奈何桥头讨一碗孟婆汤喝,消除前世的情缘恩怨,再投入转世之道。

难道他已经喝下那碗孟婆汤?

可他还清晰地记着前世的点点滴滴,包括他是如何沦落街头,在凛冽寒风中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醒了吗?”

少女的声音带着独有的娇憨,像含着一块甜甜的饴糖,不是戏本里所说沧桑浑浊的孟婆声音。

意识到自己或许还活着,这个念头就恍若针刺般直直插入容洛模糊的意识中。

他猛地掀开阖住的眼帘,和满眼好奇的少女视线相撞。

只见她正处豆蔻年华的模样,肤白胜雪,脸颊带着些许的婴儿肥,黑色琉璃珠似的圆眼珠子,嘴角微翘,两腮霎时泛起一对梨涡。

饶是见过无数达官显贵的小姐,莺莺燕燕的各色后宫嫔妃,容洛眼底还是不禁闪过一丝惊艳。

在容洛盯着她微微发愣的同时,她也不留痕迹地将容洛上下打量一番。

喻娇娇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宋娇儿,她的任务就是成为眼前这位反派的白月光,让他心底永远深埋着宋娇儿这个名字。

简而言之,让他爱上自己。

而这个世界则是她的第一个任务,在这个世界里容洛是阴鸷狠毒的反派皇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手足相残,弑父篡位,而宋娇儿只不过是他踏上帝王宝座的垫脚石之一。

这时他羽翼未丰,也没有兄弟相残的念头,只是野心勃勃地想要在众多皇子里脱颖而出,却被他唯一信任的同胞皇弟容楠摆下一道。

在巡视河下地方时,容楠利用流民暴乱,让容洛和手下断下联系。之后他落魄街头又突逢十年难遇的雪灾,在街边奄奄一息之际被路过的宋娇儿救下。

宋家是河下冀州富甲一方的豪门,宋鉴虽然有钱有势,周围想要攀附权贵的女子络绎不绝,但他对结发妻子却情深意重,未曾纳妾。可惜宋夫人身子孱弱,诞下女儿宋娇儿不久后便染了风寒撒手离去。

宋鉴便将唯一的女儿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也宠得她染上一身的骄纵脾气。

宋娇儿虽然救下容洛,是他的救命恩人。但她的大小姐脾气实在是将容洛的尊严捻作一团废纸,无情地在踩脚下蹂躏。

容洛为了休养生息,只能忍气吞声,对宋娇儿百依百顺,甚至让宋娇儿逐渐爱上自己。待借助宋家的力量与心腹手下取得联络后,便很快撕下虚伪的面具,将宋家蚕食殆尽。

拥有丰厚百年基业的宋家一夜之间溃塌,宋鉴自认愧对于祖宗,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里选择投湖自尽。

宋娇儿在遭受所爱之人的背叛,疼爱自己到骨子里的父亲的离世,这般接连打击之下,最终精神奔溃随父亲而去。

“你能说话吗?不会是个哑巴吧?”

宋娇儿凑向容洛,如削葱根的长指轻轻抬起容洛的下巴,眼神里揉杂着怜悯。

容洛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掩住眸底深处闪烁的厌恶。

颠簸流离余月,他脏污的身子被清洗干净,甚至连指甲都被修理地整齐,不见当初深藏指缝里的泥垢。

他换上了一袭干净的仆人装,连发丝都染着清新的皂角味道。

即使如此落魄,但他还是挺直着白杨似的腰杆,只是俊秀苍白的脸颊上突兀地划过掀露皮肉的骇人刀疤,是他在盗匪拦路时为求自保主动刮伤的,折损了半分容颜。

宋娇儿见他抬头却沉默不语,顿时兴致大失,快速收回微凉的指尖。

“我难道救了一个木头,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她无聊地抚平袖边浅白色的毛领,旁边还绣着一只精致的小白兔,属于少女的娇俏。

容洛屈起的手指紧紧扣住床铺的褥子,眼前女子的目光就像无意间捡到一个玩具,把玩一会儿后发现并不符合自己的口味,便兴致缺缺地随手扔下。

尤其是这个玩具是自己,实在是让人憋屈。

“云锦,我们走。”

容洛这才注意到房间角落里还站在一个婢女,如同隐形一般。

听到少女的嘱咐声才施施走上前,将臂弯里的斗篷仔细披在她的身上,细致地掖住每一个角,像照顾易碎的瓷娃娃般耐心。

宋娇儿则径直推开了门,门外的寒风霎时争先恐后地挤进房间,吹起容洛略显单薄的衣衫,刚脱离冰天雪地侵扰的身体立刻反射性地一缩。

容洛盯着宋娇儿随风摇曳的衣袂,直到那抹浅蓝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缓缓收回目光。

若是他没看错,那身衣服的缎子是栩洲特供的苏锦,由于织法极其特殊,一匹便价值千金,属于有价无市的珍物。

他随后环顾房间四周,房梁墙壁略微有陈旧的裂纹,但却打扫地极为干净,明亮宽敞,大概是平日里不怎么住人的客房。

陈设却是极为名贵,象牙玉的台桌放置着精雕玉琢的笔筒,捧着干涸墨汁的宝砚,还有线条流畅的汝窑瓷器,斜斜插着几枝还坠着水珠的红梅。

空气里弥漫的是婆律香,也是奢侈人家才能用得起。

容洛敛了敛远眺的视线,起身走向大敞的房门。

现在他还联系不上徐儒亦,只能暂时留在这里韬光养晦,而刚刚那个看起来脑袋空空的富家小姐似乎有几分利用价值。

若是能将这种财力雄厚的世家揽入自己的羽翼下,那胜算的筹码便多了许多。

只是......

容洛面无表情地将门阖住,将夹杂着细碎小雪的风拦在门外。

那小姐实在是跋扈地令人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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