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你先别着急!”顾允上前扶着,周染濯也赶忙挡到独孤淑凝前面。
独孤淑凝的眼泪却如决提一般:“我怎能不着急?我怎能不着急!”
怀中的女儿忽而哭了起来,像是知道大人们说的话一般,知道自己的父亲陷于危险之中。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独孤淑凝嘶吼着,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拦不住她似的。
当夜,即便周染濯派了重兵把守不让独孤淑凝冲动,独孤淑凝却依然受秘人帮助离开顾府,她不在意这个秘人是谁,不管她是什么目的,只要能去找顾征就好。
却不见她走后,围栏边的秘人揭下了面具——南昭仪,南湘。
一路上,独孤淑凝都在紧紧握着七夕那日、顾征赠予她的七彩流莹佩,祷告似的。
“求求你……求求你等我……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爱你呢……你不是说,要与我一生一世,绝不反悔吗?你若死了你就是骗我……我们的孩子还不到满月呢,我们还没有给她取名字呢,等我啊……”
而另一边的顾征,他没死,他确实没死,还在殊死抵抗,他已经知道了,追杀他的哪是山匪啊?是独孤夜和独孤灵儿!他明白那是怎样的恨,他更明白,此次怕真是回不去了,几次想要放弃,心里却好像有什么声音在求他活着,求他不要死,顾征拖着一条断掉的手臂,咬着衣服上掉下的碎布,坚持逃进了一处溶洞,身后拖出长长的血迹,但好在天佑,一场大雨冲散了血水,顾征得已藏好自己。
七天,整整七天!
断了一条手臂的顾征怎么过呢?渴了,喝自己伤口裂开处的血,饿了,更残忍,拿剑切断自己断掉的手臂……自己吃自己的肉……
他却还在担心,如果还能活着回去,那自己断了一条手臂,就不能抱孩子了,几次处在生死边缘,他闭上眼,好像都能看到地府大门了,但在他伸手的时候,心口处猛的疼痛总会再将他拉回去,必须清醒!
可七日后,等他的却只有恨他入骨的独孤灵儿,找到他的时候,顾征还在半梦半醒间唤着独孤淑凝的名字。
“想见她?我让你再也见不到!”独孤灵儿挥短刀将它刺进顾征的一只眼睛里。
顾征却早已无力呼喊,只有短暂的一声闷哼。
“顾征,你杀害我心上人,又骗我妹妹,又将我西江天下拱手让人!今日,必要你付出代价!”独孤灵儿嘶吼,高举佩剑,对准了顾征的心脏。
“阿征!”独孤淑凝却突然出现,背对着独孤灵儿的长剑挡了上去。
顿时,血液飞贱。
可要杀她的,却不是姐姐独孤灵儿。
事实上,独孤灵儿早早看清了眼前人从顾征换成了独孤淑凝,她收剑很及时,但是她姐妹二人的父亲却扑了上来,摁着独孤灵儿的手,往下摁,往下摁,直到独孤淑凝再无生还余地,穿过她身体的剑锋再刺到顾征的身上。
独孤灵儿惊恐的看向父亲,他的脸上,贪婪、憎恶、狠厉,什么都有,就是再没了一点儿做父亲的慈爱。
独孤淑凝可是他的亲女儿!那个曾经西江觅阳最天烂漫的五小姐独孤淑凝!
为了更快的杀死顾征,独孤夜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女儿一同杀死。
顾征瞪大了他仅剩的一只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生挚爱倒在自己怀里,口中吐着鲜血,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恍惚间他想起,原来心中那个一直叫他等的人就是独孤淑凝!所以他才坚持活着!可见到如今这般景象,早知道独孤淑凝会死,早知道会害死自己的心上人,他觉得到还不如自己早早的就去死!
“淑凝!淑凝……”顾征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早被干结的血液堵死,仅能发出的一点声音就如同蚊虫哼哼一般。
不过这对于独孤淑凝来说,足够了,因为她就躺在顾征怀里呢,她听的清。
“阿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独孤淑凝无力的哭着,沾满血迹的手想要去摸一摸顾征的脸,可手却迟迟不敢放上去,插在眼睛上的短刀触目惊心,顾征流下的血泪也像烈焰一般,生生的要将她烬灭。
要杀自己丈夫的是自己的父亲和姐姐,他们还要一并杀了自己,独孤淑凝在那一瞬间真的想怨,却不知该怨谁,怨来怨去只能怨命。
“阿征……阿征我爱你……我终于赶得上告诉你了,我没能救你,对不起……”独孤淑凝说着便逐渐脱力,手也渐渐的要垂下去。
刚刚生子,还在坐月子,却一连七日不敢停歇,快马赶至西江,只为了告诉心上人一句迟迟没有说出口的爱,独孤淑凝清楚她自己的能耐,早知救不了顾征,如今来,只是为了陪他共死罢了,这世上,除了顾征,还有谁能支持她活下去呢?与其惶惶度日,不如同情共死。
只有顾征,那一瞬像是心肝都一并碎了一般,那种不如赴死的剧痛,就像弈河屠杀时隔十七年又重新发生,十七年前看自己的父母兄长死,十七年后看自己的心上人死,而且无论当时的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都阻止不了这一切,空洞的无助。
“淑凝你别走啊……”顾征无助的哭泣,心上人的血染满大地。
而独孤灵儿,她满脸的惊恐,后悔?后悔。她猛的推开独孤夜。
“阿征,夫君,我知道我不行了,但我最后一刻也要和你在一块儿,夫君,我爱你,当初我那般对你,只是因为我不愿承认……如今我没有时间了……阿征,褚译他误我半生,我恨!却只恨是晚识了你……”
独孤淑凝的手彻底垂了下去,那一番话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可哀伤己过,往生的路是笑的,独孤淑凝脸上挂着笑死去。
没了,什么都没了。
“阿征!淑凝!”
周染濯和顾允来晚了。
独孤军很快和周军拼杀起来,独孤灵儿和独孤夜弃了顾征转而拔剑对上周染濯,可也们又怎么可能是周染濯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可等周染濯和顾允赶到顾征身边的时候,还是晚了,晚了。
此时的顾征,他的魂早就死了,只剩一副躯壳,一副残缺的躯壳,在不断重复的两个人“淑凝”“孩子”中,缓缓的,却又叫人抓不住的下坠,坠到地底,坠下山脉,坠入深渊,终归还是留不在这人世。
那个一闲下就各处闹腾让人不得安宁的、就像从峨眉山跑下来的猴子似的少年死了,年仅十九岁,还有他的妻子,独孤淑凝,年仅十五岁,他们只剩一个不到满月的女儿。
从今往后,那个嫡世家将近与周皇室齐名的顾氏,满堂子孙三千人,只剩下顾允一个,不足满月的孩子一个了。
顾征之哀,顾允之哀。
顾氏之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