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烬宫
夏景言浅浅的睡着,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猛的睁眼,但这已算不错的了,平日但没有周染濯在身边,她连睡都睡不着,周染濯只庆幸自己当日迷迷茫茫去了弈河的自尽没有成功,否则只怕夏景言会更加伤悲。
外头飞过一只喜鹊,喜鹊叫两声都能把夏景言吓的一哆嗦。
“言儿别怕,只是只鸟儿罢了,有我在呢,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一刻都不会。”
周染濯轻轻的抚摸夏景言的青丝,夏景言原本惊恐的神色缓和了些,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
或许是那一句话安抚,或许是实在太困,夏景言这回睡的很沉,以至宫人轻轻扣门,周染濯稍稍走出宫门去,在宫门口与人交谈,她都没有听到,甚至没有听到那个日思夜想,忽然没了往日欢快,反倒添了几分忧愁的声音。
“所以言儿现在……”
“睡的太轻,身边人都走不开,我叫太医给她服了安眠的药,最近好些了,只不过有时还是会闹。”
“唉……”
周染濯没有再进屋,但与他交谈的那人悄悄走了进来,远远望着夏景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走上前轻轻握住夏景言的手,冰冷,比他这个濒死的人还要冷。
夏景言惊醒,把那人也吓了一跳,看来周染濯说的当真不错,睡的太轻了。
“言儿,你还好吗……”那人缓缓伸出手,他想摸摸夏景言深埋在被子里的脸,夏景言却没有回应,她只是呆滞,她觉得,这一切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夏景宸?眼前之人是夏景宸?小哥来了?是真的么……
“哥?小哥……”夏景言唤了两声,声音都在抖。
“哎……言儿,是哥哥,是哥哥,哥哥来看你了,你还好吗?你……”
再不等夏景宸说完,夏景言便猛的扑到他怀里。
来周国近一年,还不到一年,痛苦和酸楚却比生来这十七年累下来的都多,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接着出事接着死,甚至连幼小的女儿都留不住,幼小的儿子都保护不了,既生来如此无用又为何要厚着脸皮残留在世间!可再多的怨,再多的恨,都只能化作在哥哥怀里无可奈何的一场痛哭,她只能哭到气喘,哭到晕厥。
可怜夏景言还不知道,就连她的小哥也马上要离开她了,否则她定会立刻拔剑自刎,以避免见到这个场面。
周染濯在屏障后看了看,又说不上话,只好出去了,他知道他现在见夏景言不如不见,夏景宸能给夏景言的他给不了,还是不上前了,他这个给夏景言带去一生灾难的人,怎好再凑上去自讨没趣呢?所以他走了,但并非走了无所事事,他可不能闲下,妻子是最爱的妻子,女儿是最疼的女儿,他为夫为父,怎么可能放的下!
在夏景言发泄的时候,周染濯又独自去了密室,又见了那个黑衣人……
念言宫
哭了将近半个时辰,夏景言才算安静下去,却并非是不痛了,是实在累了,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睛睁不开的疼,她轻俯在哥哥的膝上发着呆,夏景宸则一句话不说,轻抚着妹妹的发丝,就这样又过了很久。
但沉默不是认命,静言并非冷静。夏景宸是什么人?谁敢动夏景言一根手指头,他能扒了那人全家的皮,刚刚夏景言哭诉,纵使逻辑不清口齿模糊,但从上到下夏景宸也理清楚了,舒元愈是吧?小小庶民何敢如此!夏景宸的怒火几近可以烧掉整个周官,他不怕死,纵赔上整个天下也定是要向周染濯要个交代的,这个舒元愈,不死,天怒难息!
夏景宸不在当时动手,只是担心夏景言害怕罢了,绝非是给南江脸面,给周国颜面,在他眼里,除亲人及徒弟书瑶外,其他人什么都不是,反正都要死了,无甚可怕,只忧舒元愈不死,他死不惧目。
“小哥,你怎么都不说话了……”夏景言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夏景宸的念想。
突然的开口却让夏景宸有些窘迫,有些不知所措,“额……哥是在……在想……”
“你说染濯会不会不要我了?”夏景言冷不丁的又说一句。
这一句让夏景宸又轻松又忧心,轻松是不用再回答上一个问题,忧心又在夏景言所虑太多。
“他敢!哥阉了他!”夏景宸拉长语调戏说着,见夏景言果真笑了笑,又放稳了说:“言儿,你莫想那么多,哥虽然不待见周染濯这人吧,可他待你之心……说实话,哥信的过,他肯放下血海深仇迎你为后,甚至爱乌及乌,为缓你思念之情,许明夏一年一围猎年年相见,明夏王爵皆可随时来周国见你,可见情之真切,若换作是哥哥,哥哥还真不一定能做到的。”
“可是,情也是会变的吧,皇兄都没有禁的住,他那么爱言玉嫂嫂,纵起初言玉只是侧妃,他依旧与她拜天地高堂,可如今,言玉尚有身子,境况比我好的多,皇兄的身边还是多了晚意嫂嫂,一个庶民,一个月,从凭侍直升晚嫔,围猎时我见她,又成了晚婕妤,她又没什么心机,却仅靠两个月,位份都在言玉之上,皇兄也惯着她,皇兄说,他不给言玉升位分是因为言玉的身份不够,为天下着想,那晚意呢?所以我怕……我怕将来染濯也会……也会有这么一个人,到那时即使他心里还有我,只怕我也会痛不欲生,我倒不如早早去死……”
“别胡说。”听着夏景言的哽咽,夏景宸不免心疼,可想反驳那话,却也无从开口。
夏景笙对晚意真的很好,但晚意……或许真的不像夏景言想的那般幸福,夏景笙也并不那么爱她,真相往往残酷,夏景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撩了撩夏景言的发丝。
“我听闻云俨哥哥向书瑶提亲了吧,哥哥怎么想?”
夏景宸的手停住了,这时才想,“负心汉”怕是还真不只夏景笙一个,还有他自己。
“云俨此人不错,言儿提拔之人,自然不会有错,书瑶嫁他,这是最好的选择。”夏景宸苦笑笑。
“那哥哥你……”话还没有说完,夏景言就被夏景宸伸手点了点额头,夏景言看见小哥笑了。
“你呀,一天尽会胡思乱想,小哥从一开始便是让你小师侄唤师父,何时逾矩过?她有好归宿,我这为人师长的还能拦她不成?况……哥哥这一生说欢快,却也坎坷,战场上刀剑无眼,不知道哪一天就会丢了性命,她还小,何必耽搁她。”夏景宸云淡风轻的说着,仿佛他曾付出波涛汹涌的爱真都已是过往云烟,没有谁在乎。
“是么,那是言儿多想了……”夏景言依旧满眼落寞。
“言儿,情之一字,最经不起的就是猜忌,其实围猎那日,你在帐中与皇兄说的话,你对周国之谨慎,哥哥都听到了,便才真正了解你心里所想,是又喜又忧,喜在你懂得小心,以避灾险,忧在你烦心劳力,过的艰难,哥哥以前觉得,你是最没心思的人,天真烂漫,但自从天竹阁事发,断情崖算计之后,才明白,你想的比谁都要通透,虽然你隐瞒了一切,但哥哥从不怪你,只怪自己,对你关心不够,又怪阻碍太多,若从一开始,哥哥们就不把政务之事瞒着你,平日里多教你一些,或许事情便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只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夏景宸止言叹气,又低头看看妹妹,分明还是小小的一个,没有什么长大的样子,却还是与从前不同了,妹妹才十七岁啊……
妹妹笑了,说:“哥,我怎今日见你,觉得你与从前不一样了,倒真有那种文质彬彬的王爵之感。”
夏景宸捏捏妹妹的脸,“身居何位,何种作为,既成宸王,当任宸王之名,但不论宸王怎么变,也永远是哥哥,永远是言儿的小哥,这是不变的。”
妹妹又哭,但夏景宸却不阻拦,不哄着,他知道这对妹妹来说是一种解脱,解脱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