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汹涌，龙则生焉。”
沈振衣回头看了龙郡主一眼，点头道：“我原以为获取海神传承可能最高的还是郡主，不过若是她得了传承，脱身更难。”
大海之中生真龙，龙郡主有龙族血脉，与海神之力能够起到共鸣，如果她要在此成神，必受羁绊，难以脱身。
——如果是紫宁君，因果就会少了许多。
只是其中仍然有大凶险处。
沈振衣轻轻叹息。
其实有他在此，任何正面的危难已经不足以夺去他身边人的生命，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保护任何人。
但是……他不能不给别人选择。
有些人总是宁可选择有价值的死去，也不想背负太多的活着。
就好像是阿秽。
从她当初在冰原上缀上沈振衣一行开始，沈振衣就知道她的道路，大概率是走向死亡。
她是被她的父亲塑造而成，而本身的人格在遇上沈振衣之后，才真正的活了过来。
这两种人格的冲突，会带给她巨大的痛苦。
所以她宁可平静地死去，这对她来说便是最好的归宿。
紫宁君会如何选择，其实沈振衣也一直在冷眼旁观。
——他所认识的紫宁君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女子，她对世间万物总是充满了温柔和善意，但是经过四百年的等待之后，她开始变得不会表达，而且沈振衣对她而言也变得不可或缺。
或者说，经过那四百年，她的生命就变得只是为沈三公子而存在。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本身的性情也在复活。
在海神试炼中，她是最不能坐视渔民被毁灭的那一个，她会想尽办法，尽力保护这些无辜之人，但这就意味着付出和责任。
——或者说，就是天命。
人要成神，首先就必须得明白自己的天命。
认识天命，理解天命，掌握天命之人。
——那就是神祇。
千万人中，未必能一人走通这条路。
这条路遍布荆棘，纵有荣光，却也未必就能称心如意。
成神的，大多还是放不下。
紫宁君的剑越来越重，剑意之中，满满的海潮之力；而隐太子的触手也变得千变万化，仿佛同时存在于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之中，让人无论如何也数不清他到底有多少条触手。
“他们如今，都已经走在成神的道路上了。”
沈振衣微微颔首。
“神与人最大的不同，并不是力量。”
如果强有力者就是神，那武者对于普通人便是神，真人境武者对于凡人境武者便是神，神人境武者对于真人境武者便是神。
——但实际并非如此。
“神最大的区别，便是分身。”
“无上之神，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就算是踏出刚刚封神的第一步，也必将存在于时间长河之中，可以锚定自己的位置。”
沈振衣利用这个机会，再给他的弟子们上成神的一课。
楚火萝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说，神祇可以同时存在于不同的地方？”
“不错。”沈振衣微微点头。
“即使是最初级的神祇，他的天性也是可以同时存在于不同的位置，或者出现在不同的时间线中……”
同时处在不同的位置，这楚火萝还能勉强想象。
好像自己在这里看紫宁君与隐太子战斗，还有另一个楚火萝在别处干别的事。
这似乎想想办法还可以做到。
——但是不同的时间线，那又是什么意思？
“要是在不同的时间，这人……不，这神祇该如何存在？”
楚火萝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
师父是不是就这样的存在着？
他认识那么多人，做过那么多事，有这么大的名声。
或许，他早就是神祇了？
隐太子发出惨烈的呼声，他越是变化，越失去人性，更像是一个怪物而不是神祇。
“这里快撑不住了。”
沈振衣皱了皱眉头。
“也罢，从不能让你们的心血白费。”
他信手挥动，五色光华泛起，护持住了海神雕像，海神宫殿得以加固。
也几乎是在同时，紫宁君一剑斩下，仿佛四海之水倾泻而出，隐太子不能抵挡，黑色的章鱼头颅上重重挨了一剑，血光飞溅，痛呼飞遁。
他在海神传承中得益匪浅，身形晃动，变幻无穷，只刹那间便遁得不知去向。
紫宁君还待再追。
沈振衣摆了摆手道：“穷寇莫追。此世之线已了，我们准备准备别的事吧。”
“是。”
紫宁君垂手而立，恭敬遵命。
楚火萝看她，只觉得气势华贵，与之前似乎又有不同，莫非这就是成神的征兆？
只是就算得了海神传承，甚至踏上了人化为神的初步，她在沈振衣面前却恭敬如常，仍旧是那个痴心的弟子。
沈振衣坐在水晶王座上，淡淡打量着她。
“你想清楚了？”
接受海神传承，也就意味着接受海神的责任。
哺育万民，不可推卸。
“想清楚了。”
紫宁君忽然跪地，对沈振衣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神色冰冷中带着凄楚。
“还望师父见谅，我实在不忍心不管那些普通人的性命。”
她平素说话很少，此时开口，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
“不要紧。”
沈振衣微微一笑，“也不过就是一缕分神在此，并不需要离开我身边。只是你这一缕分神，恐怕又要受几百年寂寞了。”
甚至时间可能更长。
沈振衣只是不忍心说而已。
紫宁君沉默不语，这一点牺牲她也早就准备好了，并不畏惧。
“那就好。”
沈振衣随手一点，只见头顶天穹裂开，海水分为两边，众人腾空而起，穿出海面。
再见青天白日，只觉恍若隔世。
“恭喜师姐成神。”
楚火萝这时候才笑嘻嘻来恭贺。
紫宁君尚未回应，沈振衣却叹息摇头道：“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麻烦马上就要来了。”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那是大陆的中心方向。
有几道风驰电掣的身影，带着绚烂神光，正向着他们几个疾驰而来。
神光之浩瀚，为楚火萝等人前所未见！
“什么人！”
几人横剑而待，不由自主都提升了警惕。
只有沈振衣斜倚在水晶王座上，带着讽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