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公子在做什么?”
“他带着三个女弟子,游历四方去了。”
“还有两月,便是十年一度的晋升年终大比,他们能这么悠闲?”
没过几日,弃剑山庄就找不到沈振衣的踪迹了。
听说他带女弟子们出门悠游,不在山庄中,许多特意登门的豪客们嗟叹不已,只恨缘悭一面。
在这种山雨欲来的时候,这人还能悠闲离去,这心真不是一般的大。
——最关键的,他们其实真的不是在修行武道。
日头偏西,阳光金黄,楚火萝串着一支嫩竹笋,放在火上烤,托腮沉思,“我们就这样闲逛,也不练武,真的好吗?”
她们随着师父出来,已经有七日,沈振衣就带着她们三个到处转悠,看山河秀丽,吃人间美味,只字不提武学之事。
一开始楚火萝当然很高兴,但过了几天就有些诧异。
她没心没肺,就直接询问龙郡主。
龙郡主倒是若有所悟,她思忖道:“师父说,我们几人修为已足,经过面对千军万马的一战,剑心也得到了锤炼。如今正是突破的关键时期,反而要放开怀抱,感悟天地,这才能够不至于绷得太紧。”
这番话她似懂非懂,但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楚火萝蹙眉,“我这几日好吃懒做,也没觉得有突破神人境第三重的征兆啊?而且紫宁师姐已经突破了神人境第三重,她又何必也这么放松?我看就是师父自己想偷懒!”
当然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沈振衣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别人偷懒,他也不会有时刻放松。
即使是吃饭睡觉,他也始终在修行,剑意萦绕,从不稍止。
就比如他现在钓鱼,鱼竿如剑柄,鱼线如剑锋,直入水中,波澜不惊。
——却得一江春寒。
沈振衣静静地坐在水边,仿佛与这滔滔江水融为一体,如顽石,又如古木,若不近前,根本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紫宁君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静静不言。
这两人站在一处,本身就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好!”
不远处正有人夸赞。
一个白发老者坐在牛车上,腾空而行,远远看到这一对出众的青年男女,不由抚掌大赞。
“外城之中,也有这般人才。郁郁如玉树临风。”
他伸手指给身边的孙女看,孙女锦衣华服,瘦瘦小小,面色苍白,整个人像是缩在衣服里面的玩偶,但仍旧一脸倨傲,冷笑道:“也不过如此,皮相好看,又有何用?”
白发老者大笑,“这人也不算只是皮相好看了,在外城之中此人的武学不弱。馨儿,我们周游一路,爷爷也有些累了,不如在此歇脚,与他们聊聊天如何?”
叫馨儿的孙女虽然脾气不好,对长辈还是孝敬的,点头道:“既然爷爷看得起他们,那就是他们的福分。”
她招了招手,赶车的巨汉一抖鞭子,将牛车降了下来,就在沈振衣等人不远处停下。
楚火萝与龙郡主听到动静,凑过来一看,见是一老一少的旅人,便没怎么警惕,只是走到沈振衣身边守着。
“少年人,你这般用鱼线,是在钓鱼,还是在钓这一江春水?好厉害的剑法!”
走到近前,老人看清沈振衣的运用剑气方式,不由也是一怔,拍掌更赞。
看似一根鱼线,其实有万千剑气,散于江中,竟然是将江中水脉,牢牢锁住,所以大江凝滞,一动不动。
如今沈振衣若是提起鱼竿,那江中水族被他一“网”打尽简直易如反掌,更可怕的是,能够将这整条江河钓起!
这种武学,这种精微的控制力,出现在外城一个年轻人身上,不能不让人赞叹。
听到别人赞扬,楚火萝最是得意,大笑道:“我师父当然厉害,这是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
最近这名头很响亮,楚火萝当然不介意吹嘘一番。
——但那一老一少,好像对这名字全无反应一般,老者略作思索,仿佛想不起来。而少女更是冷笑一声,“什么弃剑山庄,什么沈三公子?我没听过,很有名么?真是井底之蛙!”
她当然也知道沈振衣这一手是了不起的,听爷爷赞叹,心中就难免起了嫉妒之心。再听楚火萝语气之中颇为自得,忍不住就出言讽刺。
楚火萝可不乐意了,反唇相讥道:“那不知你们又是什么人物?很有名么?”
她气鼓鼓地瞪着两人。
“馨儿!”
老人微笑,阻止了孙女继续挑衅,好脾气地拱了拱手,“小姑娘,莫要生气,我这孙女儿有疾在身,难免脾气古怪,你不要与她计较。老夫向你陪个不是。”
他倒并不以自己的地位实力而骄傲,与楚火萝说话也客客气气。
楚火萝看那小女孩瘦削苍白,确实不像是健康人,虽然一脸的愤愤不平,但也看得出不足之症。便不欲与其计较,摇摇头道:“那就算了,老先生你照顾孙女,也多有不易。”
以她平日的脾气,早就和人吵起来了。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就作罢,只是也没有攀谈的兴趣了。
那老人倒是兴致勃勃,他走上前看沈振衣面前的水流,啧啧称奇,转头又问道:“这是你们的师父?这剑法可真不一般啊!十九外城竟然能有这般武学,我倒是未曾想到。”
楚火萝耸了耸肩,嘿然道:“我师父别成一家,当然不是区区十九外城可以束缚。”
老头倒也赞同,“以令师和你们的修为,宗门应该可以晋级内城了。”
他只是游览路过,对外城的情况确实不大了解,不过看沈振衣的武学,踏足内城,应该难度不大。
就在这时候,沈振衣突然松开钓杆,大江陡然奔涌起来,远处一道白线汹涌而下,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大潮。
惊涛拍岸,乱石穿云,沈振衣却浑然不在意背后的轰鸣声响,只转头对着那老人说了一句谁也没料到的话。
“你的孙女儿,要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