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听寒赚到了一笔足以让他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钱。
合作方的公司叫百优,据说里面某个高层领导的姐夫与他同姓。
傅,傅明河。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傅听寒刚做完手术,听力还在恢复中,只朦朦胧胧捕捉到几个字。
常磊只是随口一提,话题很快换了。
他问:“你真要出国啊?”
傅听寒摩挲着掌心的助听器,过了会儿,垂眸回道:
“学校那边已经给我回邮件了,签证下来就能走。”
常磊问:“申请的哪所学校?”
傅听寒便说了校名。
常磊挠头:
“确实是名校,可是以你的天资和成绩,你完全可以去最好的学校,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
傅听寒摇头,“我喜欢那个城市。”
常磊忧心忡忡:
“可是那里持枪合法,你没看新闻上那些枪击案吗?天天提心吊胆,这么危险有什么可喜欢的。”
傅听寒不语。
常磊叹气,“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出去,你留在国内发展也未必会差到哪里去,咱们好不容易起步了……”
“我想争取一次。”
傅听寒忽地说道。
常磊没反应过来,“什么?”
傅听寒松开助听器,抬起瘦削的脸颊上,漆黑的眸子里亮着光:
“我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常磊满脸迷茫。
“现在的我没有那么差劲了。”
傅听寒的声音低下去,只有自己能听清:
“所以……无论如何,我也想试着去……走向她。”
傅听寒把剩下的所有钱都给了文惜月两姐弟,只给自己留下一张机票。
他带着一腔孤勇奔赴太平洋的另一端。
候机室里,广播中一遍遍播报着航班动态。
眉眼清冷的黑发少年端坐在椅子上,低眉凝着掌心陈旧的木质小恐龙。
“就让我……异想天开一次。”
在国外的生活并不轻松。
学费高昂,哪怕有奖学金也很是吃力。
傅听寒只能一边做兼职赚钱一边寻找姜珥。
他融不进留学生的圈子,只能靠最笨拙的方式找人。
可城市那样大,人那样多,短时间内想要找到一个人,几乎不可能。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见到姜珥。
夜幕降临,压抑许久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下。
没过多久,入目一片素白。
咖啡厅内灯光柔软,女孩儿放下杯子,裹上红色格子围巾,匆匆推开门,搓搓手,埋头冲进雪中。
腕间银铃清清脆脆地响了一声。
身穿黑色大衣的青年与她擦肩而过,纷乱的雪絮困在他眉间,褪去少年青涩的侧颜更显风华无双。
蓦地,他脚步一顿,慢慢转身。
女孩儿已走出一段距离,只留下一个背影。
格外眼熟。
他定定地看了几秒,不受控制的朝她走去。
有人比他速度更快。
傅听寒看见他从怀中拿出一把枪,枪口对准的——
是前方围着红格子围巾的女孩儿。
……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曼哈顿街头发生了一起无差别枪击案。
幸运的是,凶手很快被一名来自亚洲的青年制服。
受伤的,也只有他一人。
滚烫的鲜血融化积雪,青年趴在地上,半边脸浸在血泊中,无声无息。
仿佛死去。
案发地点离姜珥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惊吓过后,她站在那些围观的人群中,目送伤者被抬上担架。
脸上除了恐惧之外,更多的是同情。
——她发现那个年轻人,有着和她一样的黑发。
也许,他们来自同一个国家。
……
这是傅听寒与姜珥在这座城市的第一次相遇。
——以一种近乎惨烈的姿态。
只差一点点,便是永别。
好在,他没有死。
他断了一条腿。
就在左侧,小腿以下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了。
从此以后,他只能依靠义肢和拐杖行走。
很长一段时间,傅听寒都会静静坐在窗边,也不说话,一坐便是一整天。
他的目光散落在虚空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拒绝做康复训练,吃的很少很少,身体一点点衰败下去,瘦到只剩一把骨头。
医院尝试让心理医生开导他。
他听完,沉默半晌,低声回道:
“我曾经想要走向一个人。”
“可现在,我永远也做不到了。”
这两句话用的是中文,心理医生并不精通汉语,满脸茫然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傅听寒顿了顿,轻轻的笑了笑,道:
“Regret.”
心理医生依旧满脸茫然。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春天。
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找上他,自称是他亲生父亲的助理,想要安排两人见一面。
傅听寒充耳不闻。
他一连来了好几次,次次都“无意中”透露出不同的消息。
比如,他亲生父亲很有钱。
比如,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体不太健康。
比如,只要他答应某件事,他们可以满足他一切愿望。
傅听寒礼貌的叫来保安将他请了出去。
这一晚,常磊照常打来关怀电话,无意中说起朋友就职公司的一桩八卦。
——关于董事长的小儿子陷入强奸丑闻这件事。
“啧啧,你说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啊?大家都在可怜那个被强奸的女孩,正声讨他呢。”
“刚好他们家公司资金链断了,两件事儿一起来,那位姜董事长忙得焦头烂额。”
“听说连他大女儿都从国外赶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争家产还是保家产。”
傅听寒安静听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常磊也早就习惯了他的缄默,自顾自继续说道:
“不过据他们说,那位姜大小姐长得很漂亮,名字也很特别,叫什么——”
他一时想不起来了,回忆了半晌,才道:
“好像是叫姜珥还是姜什么的。”
“啪嗒——”
傅听寒的手机落到了地上。
常磊在电话那头叫了他几声:
“喂,你还在听吗?”
好一会儿,傅听寒捡起手机,语声艰涩:
“你继续。”
常磊迷茫:“继续什么?”
傅听寒:“继续说……姜珥的事。”
常磊道:
“她没什么好说的啊,哦,对了。”
“倒是有个小道消息,说有个富二代看上她了,想要和他们家联姻来着,提的条件贼丰厚,光彩礼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几小目标。”
“不过那个富二代在圈子里的风评很不好,私底下怪变态的。”
“要不是姜家资金链断了,姜董事长八成不会同意,可现在……不好说。”
“嗐,豪门嘛,不就是这样,管她喜不喜欢,利益最大化才是最重要的。”
“……”
挂断常磊的电话,傅听寒拿起床头的拐杖,艰难挪到那扇落地窗前。
他仰头看向悬在天际的明月,满脸怔忪。
一夜无眠。
天将明的时候,傅听寒拨通那名助理留下的号码。
碎金色的阳光洒下,在他几乎白到透明的肌肤上渡了一层暖融融的光。
他对着听筒说道:
“接我回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