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听寒转身。
矮了他一头的少年端着杯刚接的冷水,一双黝黑的眼瞳直直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傅听寒道:“冰箱里有吃的。”
文惜年低头喝了口手里的水,神色冷淡,“留着给她早上吃吧。”
至此,两人再无话可说。
水池里积攒着几个用过的碗,傅听寒放水仔细清洗。
文惜年还没离开,静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等他差不多忙完了,才低声道:
“房东来过了,让我们一周内交租,否则就立刻搬走。”
傅听寒动作一顿。
“知道了,我会交的。”
他擦干手上的水,见对方没动,揉了揉眉心,“还有事?”
文惜年的视线虚虚落在他侧后方,嗓音平稳:
“班里要买辅导书了,三百二。”
傅听寒“嗯”了一声,与他一同走向最右边的房间,“明天给你。”
房间过于逼仄,摆了一张上下铺与书桌后便只剩转身的空间。
窗边串了条尼龙绳,上面挂满了两人的衣物,将外面的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依靠书桌上的台灯照明。
文惜年踩着楼梯去了上铺睡觉,傅听寒刚要收拾衣物洗漱,想起还有一科作业未写完,又提着书包坐到了书桌旁。
此时已快要凌晨三点。
他深吸一口气,晃了晃沉重的脑袋,鬼使神差的看了眼墙角。
那里放着一把淡粉色长柄雨伞。
时间过去太久,伞身已经微微生锈,但看得出来主人很是爱护,将它擦得一尘不染。
傅听寒放下笔,起身拿起它。
雨伞撑开,在狭窄的房间里开出一朵幼小的浅色樱花。
傅听寒仰头凝视这黯淡天光中的唯一一抹亮色,瞳仁中倒映着伞面内侧。
那里留着黑色签字笔极为模糊的字迹。
他一字一顿轻念出声:
“姜……珥。”
离早自习还有半小时,依旧是被八个闹钟叫醒的姜珥打着哈欠下车,随着一众同样精神恍惚的学生走进校园。
“早啊,姜同学。”
小胖子背着书包追上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格外殷勤。
“你吃早餐了吗?我买了豆沙包,一起吃啊。”
姜珥幽幽道:“哦,莫非是你昨天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跑的时候买的吗?”
小胖子:(?°?°?)
“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苦着脸道,“我昨天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忘了你也在了。”
呵,听你狡辩。
姜珥夺过他提着的豆沙包,恶狠狠的往嘴里塞了一个。
“除非明天给我带校门口那家加蛋加肠的煎饼果子,不然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小胖子立刻眉开眼笑,肉乎乎的脸上凹出两个酒窝,“好嘞!”
姜珥把剩下的豆沙包还给他,两人一起啃着包子走向教学楼。
旁边的两个女生边走边讨论着什么,说到兴奋处控制不住的拔高声音。
“听说了吗,昨天林凌带人去帮文惜月做值日了!”
“当然听说了!昨晚群里就传遍了!”
“想想也是,整个三中,除了文惜月,谁能配得上林凌?他们要真在一起就好了。”
姜珥听的云里雾里。
感情昨天林凌不是冲她来决一生死的,是去给一个叫文惜月的女生献殷勤了?
“文惜月是谁啊?”她问小胖子。
“你刚转来不知道也正常。”
小胖子语气毫无波澜的科普道:“她是咱们三中的校花,学习好长的又漂亮性格还温柔,听说父母都在国外名牌大学做教授,等她一毕业就要接她出国。”
这形容,不妥妥的全校白月光吗。
“林凌也喜欢她?”姜珥饶有兴趣。
“对啊,但文惜月对他和普通朋友差不多,估计是没戏。”
说到这里,小胖子语气一变,神神秘秘道,“据说,文惜月暗地里和咱们学校的一个男生在交往,有人撞见他们两个人一起逛超市。”
“是谁啊?”姜珥的八卦之魂也燃起来了。
小胖子耸耸肩:“不知道,没看清脸,只看见他穿着咱们学校的校服。”
姜珥一阵扫兴。
不过,能让林凌吃瘪,也算是极好的了。
谁让他欺负傅听寒。
活该爱而不得。
姜珥心情又畅快起来。
六班的教室近在眼前,她加快脚步跑去。
几个男生与她前后脚进门,其中一个仰头喝了口饮料,骂了一句难喝,抬手就要扔到垃圾桶里,同伴连忙阻止,笑嘻嘻道:
“别扔啊,放老地方吧,省得他去垃圾桶里捡了。”
男生心领神会,手一扬,饮料瓶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精准的落到后排某个靠窗的桌子上。
那里还空着,桌子的主人还没来。
“咚”的一声后,瓶子骨碌碌滚到椅面,未拧紧的瓶盖掉落,橙色液体争先恐后的涌出,稀里哗啦全浇在椅子上,很快又滴滴答答的在地下积起水泊。
见状,几人哈哈大笑。
教室里的其他人见怪不怪,连半个眼神也没分过来。
姜珥站在过道上,因林凌带来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那是,傅听寒的桌子。
小胖子低语:“之前就是他们看见傅听寒在捡瓶子,然后在班里传的沸沸扬扬,大家才……不愿意和他一起坐。”
姜珥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
“那又怎样?”
小胖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姜珥不解:“傅听寒就算捡垃圾又怎样?卖废品又怎样?他没偷也没抢吧?”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几个男生的笑声,盘旋在教室上空,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那几个男生笑不出来了。
教室里的众人纷纷看向她。
姜珥霍地扔了书包,过沉的包砸到旁边的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小胖子吓了一跳,“你、你冷静点。”
她几步走到那几个男生面前,指向那摊狼藉,声线平稳:
“把瓶子捡起来。”
几个男生不屑:“我凭什么听你的?”
姜珥扫了眼他们胸牌上的名字,冷笑:
“不捡也行,我会一个一个打电话到你们家,告诉你们的父母,他们的孩子在学校是怎么对待自己患有残疾的同学的。”
他们不以为意,嗤了一声,“你以为我爸妈会相信你?”
姜珥笑容不变,“如果我让我爸爸找到你们父母的单位,让他们的上司不再继续雇佣他们呢?”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家,很有钱。”
她笑意转冷,“和风城的各大企业都挺熟的。”
几人脸色一变。
姜珥的家境一直是个迷。
可她每天豪车接送,一身都是名牌,甚至传言学校里那栋正在施工的大楼,也是她家资助的。
诸如种种现象,她的确不是普通人。
终究还是太年轻,禁不住吓,踌躇了一阵后,扔瓶子的那人不情不愿的走到了傅听寒的桌旁,弯腰捡起那个空了一大半的饮料瓶。
“椅子擦干净,地拖干净。”姜珥面无表情,“如果留下半点痕迹让他发现了,我刚刚说的话仍然奏效。”
那个男生攥紧瓶子,胸口急促起伏,“你别太过分。”
“过分?”姜珥乐了,“到底谁更过分?你是智障还是小脑发育不完全,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不懂?”
他气得脸色都变了,口不择言:
“你这么护着傅听寒,不会是喜欢他吧?怪不得非要和他坐一起,原来是为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