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刚醒,有什么事不能往后放放。”叶安年不悦。“至少,老头子的事得办。”江竹将自己的外衫穿好,叶安年从架子上取下腰带帮他系上。瞧着叶安年认真的低头给自己系腰带的模样,江竹突然笑了,伸手捉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干什么?”叶安年皱起眉。江竹不语,却是俯身在他额上吻了吻。而后,理直气壮道:“不干什么,想亲就亲了。”叶安年:……这人怎么越发蹬鼻子上脸了,自己明明没招惹他。两人自禅房出来,就去跟尘芥住持告别,这两日,来法源寺的香客又逐渐多了起来,寺里的僧人、沙弥都很忙,几人也不便多打扰,叶安年和江竹就简单同尘芥住持话别了几句。“老头子的事,想必师叔早就猜到了。”江竹对尘芥道,“师叔若是得空,就过去给他老人家烧些纸,诵诵经吧,也……助他早登极乐。”“阿弥陀佛,”尘芥低诵了一声,“自然,老衲日后会去看望他的。”自法源寺出来,四人回了白鹤斋。门前的古松之前被罗刹堂那对兄妹砍断,如今已经枯死,碎掉的石碑也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小截。江竹站在门口叹息一声:“这破牌子得换个新的了。”叶安年福至心灵:“文恒前段时间给我写信,说他爹淘到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挺大的一块,没有一点瑕疵,成色也好,本想托我雕一座玉屏风的。不然……”“我觉得行,”江竹应的倒快,一双桃花眼眯起,狡猾的像只狐狸,“还是年年想的周到。”叶安年无奈,轻笑了声:“只怕文恒要心疼死了。”“他心疼什么,”江竹撇撇嘴,“那二傻子又不懂欣赏。玉屏风有什么好的,不如放在咱们白鹤斋门口当个门牌。”叶安年:……好好好,这话若是让文恒听见,怕是要气死。两人刚踏进白鹤斋大门,忽见一道黑色的身影闪现。子妤不知何时带着所有白鹤斋的弟子们整齐的列队两旁。高冷俊丽的女子轻咳一声,众弟子就齐声喊了起来:“恭迎斋主、少君!”叶安年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江竹不动声色的伸手牵住他,两人并肩而行。左右两侧的白鹤斋弟子们纷纷恭敬的行礼相候,直到两人行过,才起身。子末和阿梨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小尾巴似的跟在两人身后,子末嘴里巴巴儿说个不停。“斋主,少君,子妤姐说今天你们回来,让饭堂做了一桌子好菜呢,说晚上大家一起聚一聚,好好吃一顿。”“好啊,”江竹笑眯眯的,“正好让年年多跟大家熟悉一下。”白鹤斋除了子妤、子末这两个主要管事的左右护法之外,教授医术和武功的另有四位年轻先生。还有管理斋中后勤杂事的桥娘、和饭堂掌事的陈阿婆,都是白鹤斋里很重要的人物。这些人叶安年之前都见过,但是平时接触不多,所以并不是很熟。他是不大习惯这样大家聚在一起的热闹场景,但想想自己以后怕是少不得住在这里,早晚也要融入大家,便点了点头。两人回到壹舍,江竹一眼就看到院里的南天竹开了花,那一团一簇的白色小花散布在绿油油的叶子中间,好像漫天繁星。不过,他看了一会儿就皱起了眉:“好看是好看,恐怕得砍掉了。”叶安年不解:“好端端的,怎么要砍掉?”“南天竹整株都是有毒的,若误食就很危险,而且它的汁液也最好不要直接用手碰到。”叶安年一下子就想起自己之前还摘过南天竹的花来着,有些担心的问道:“那要是中毒了呢?”“中毒的话,人会变得非常兴奋,脉搏也会变得紊乱,一般会变成先快后慢,然后肌肉痉挛,呼吸困难,身体麻痹,严重的话,甚至会昏迷。”江竹说完,怀疑的打量着叶安年:“你碰了?”叶安年老实的点头:“我之前摘了花,想给你看来着。”又很快补充:“不过我没有这些反应,应该是没有中毒。”“啧,”江竹捏捏他的脸颊,眯起眼睛,“看来得快点砍掉了,现在就砍。”“别啊,”叶安年看着这满院子长势旺盛的南天竹,觉得可惜,“我以后不去碰就是了。”江竹:“那以后孩子出生了呢?”叶安年:……他倒是把这个忘了。“那……这也是你养了很久的,砍了可惜。”“一堆破竹子而已,砍就砍了。”江竹伸手揽过他的肩膀,“等院子空下来,咱们重新布置。”叶安年试想了一下,感觉好像还不错,便点了点头:“好。”在院里站了会儿,两人一起上楼。江竹看着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布置,十分感慨:“果然不管金窝银窝,还是自己的狗窝最好。”叶安年:……法源寺的禅房跟你的房间没什么可比性吧。休息了一会儿,江竹就叫子末处理了院里的南天竹。而后,他拎了把铁锹,背了个小包袱,带着叶安年往后山去。两人溜溜达达走了许久,才在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坡上停下。遥遥望去,能看见不远处的几座小坟包。“就这吧。”江竹挑了一处地势较高,又面向山谷的位置,把铁锹插进地里。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他圈定一块位置,就用铁锹挖起来。“我来吧。”叶安年走过来,要夺他手里的铁锹。江竹把他的手避开:“没事,做个衣冠冢而已,挖个小坑就行。”“可是……”叶安年还是担心。江竹勾唇笑笑:“你怀着孩子就别折腾了。我躺了这么久,正好活动一下筋骨。”叶安年便不再勉强,将包袱解开,铺展在地上。包袱里是一套谢逍公的衣服,一包点心,一包花生米,一只油纸包着的烧鸡,一炷香,还有一壶酒。不多时,江竹就将坑挖好了,他把谢逍公的衣服放进去,然后填土,堆起一个坟包来。叶安年便把点心、花生米和烧鸡都摆好,然后将酒壶打开递给江竹。江竹把壶里的酒浇在坟前,又将香点燃,插上。他沉默的站了一会儿,而后道:“算你靠谱一回。如今我跟年年都好好的,一起来送送你。”叶安年站在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江竹一个人在谢逍公的坟前站了许久,然后捡起包袱布,找了处平坦干净的地方铺上,拉着叶安年一起坐下。叶安年见他神色平静,只是望着远处出神,轻叹了声,开口道:“你……还好吗?”江竹被拉回思绪,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他以前跟我聊过生死的问题。”“他说自己一个人闯荡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收了徒弟,将来是一定要让我给他养老送终的。”“他说他想要一口楠木棺材,让我给他摆一大桌子的贡品,一定要有好酒,烧大把大把的纸钱,不然到了下面,还得受穷。”叶安年安静的听着,认真道:“那咱们要不要多准备些贡品和烧纸……”江竹却摇了摇头:“他是逗我的。那时他才收了我没多久,总喜欢逗我玩。”“他总是说自己喜欢人多,喜欢热闹,喜欢大把大把的银子,也喜欢各种好酒。但其实,只有喜欢酒是真的。”“不过,自那次因为喝酒,被卫之淮算计之后,他就再也没喝过了。随身带着的酒葫芦里装的都是药茶。”“那你……”叶安年看向他,“还怪他么?”江竹没有回答,低下头的瞬间,散落下来的碎发被山风拂起。“怪过他。但后来想想,即便他没有喝酒误事,想必卫之淮也有别的法子算计我。被卫之淮盯上的人一开始就是我,说不定,是我连累了别人呢。”叶安年抿了抿唇,握住他的手。江竹用力回握了一下,朝叶安年笑了:“我没事。”“老头子以前最喜欢的说的一句话就是,自己做过的事,要自己承担后果,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想来,他已经用自己的后半辈子承担了这个后果,就够了。”第202章 宫宴之后的日子, 总算平静下来。院子里的南天竹都被砍了去,叶安年想来想去,决定在院子的一边种菜, 一边种花,再挖个小池塘,养几只鸭子。江竹对此十分赞同。说干就干, 两人闲下来的时候, 就去院里翻翻地, 就当锻炼身体了。转眼入了七月,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宫里却派人给白鹤斋送了封请帖。说是老皇帝身体好转, 办了场宫宴,请江竹和叶安年进宫一聚。这个时候请他们进宫, 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叶安年甚至怀疑这封请帖是不是卫之淮逼着老皇帝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