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全本免费阅读
“如若,尊主不忍下手,属下愿为您效劳。”
姜栖说完这番话,视线便落在了那位尊神的身上,期待的目光,就没再离开过。
半晌后,扶渟忽然问:“姜城主,你我相识多久了?”
多久?
是很久了。
以至于,她自己都认为,眼前的上神对她的情感,都是纵容甚至是过分偏爱。
她还记得初识。
这位寡淡的上神,还是个少年。
菡莲将自己推到他的面前后就离开了,她很清楚,自己是菡莲猎给他的食物,也不管是什么样的食物,菡莲都会猎来给他吃,上至神兽凶兽,下至蝼蚁鹧鸪。
那时的少年只是虚虚瞥来一眼,便唇角一勾地笑起,手中把玩着细细的绳子,道:“可以化形了啊,姐姐今年多大?”
她害怕地说:“九百岁。”
少年眉眼英俊,一笑清朗,“长我六百岁。”
她很害怕,但那少年又美,美的并不让人觉得危险。
少年问:“姐姐是怎么被抓来的?”
姜栖不敢不答,小心翼翼道:“魔尊说,若无人敢来,她就杀光我族人。”
少年眉梢微微一动,有点不可思议,“所以,姐姐是自愿的?”
她点头,看着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一点都不像吃人的妖怪。
少年多了点好奇,又问:“那,你的族人,还好吗?”
姜栖眼角落泪,“都被杀了。”
少年沉默了。
片刻后,他追问:“为什么?菡莲不是说无人敢来就杀光你的族人吗,你都出来了,她为何还要杀?”
姜栖不忍回忆,但又忌惮着眼前的少年,不得不说:“因为我的族人不忍心我被魔尊带走,誓死护我,所以,所以……”
她说不下去了。
所以魔尊非常怜悯地说:“求死,那就都去死吧。”
少年声音很轻地问:“他们是因护你才死的?并不是不管你吗?”
姜栖拼命摇头,“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惨死在魔尊的手下,即便是拼进最后一点力气,都不忍心让我被魔尊带走。”
少年转头看向窗外。
透过阴森的魔域,好像是在望着天,很久后,他才开口:“我不吃你,你走吧。”
姜栖诧异,一瞬高兴,一瞬又更加落寞,“可我走不出去。”
少年给了她一个碎片,“将它戴在身上,就没人拦得住你。”
姜栖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将那颗碎片死死地握在手心。
她也不是不知少年的遭遇,而他的遭遇,早就成了魔界的谈资,包括他的出身,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她问:“有这个东西,我就能出去,那你怎么不走?”
少年没有半点犹豫,反倒是看着她一笑,举手投足间,都是神明应有的样子。
他将手中的绳子随意一丢,这个房间里,就瞬间魔气肆意起来,到处都是一些古老的符文。
“出不去。”
“都是用来困我的。”
他又微微一动,额头上就浮现出了一个黑色莲花的魔印。
“即便出得去,也会被她找到。”
“姐姐倒是不必担心这些伤到你,它们只是用来伤我的,你走便是。”
可姜栖已经被那些缚有邪咒的符文吓住了。
原本一间明朗的房子,瞬间变成阴间,一张张血盆巨口显现,像是那个少年只要踏出一步,就能吃了他似的。
姜栖被眼前的场景惊傻,可少年却无甚在意,歪着头问:“姐姐还不走,是想着帮我离开这里吗?”
她下意识回:“怎么帮?”
少年笑了起来。
可他笑起来的样子,即像九天之上的神明,又像地狱里走出来的艳鬼成魔。
姜栖从久远的记忆里回过神来——
她道:“我和尊主,已经相识了两千八百年。”
“姐姐。”
姜栖的心一颤。
她蓦地抬眸。
这声姐姐,叫的还是一如既往,可少年已经再不是从前的少年了。
扶渟一步步从高阶上走下,弯腰将她扶起,姜栖又惊又恐。
眼前的尊主,眉眼间一如从前那个少年的样子,他的眼底尽是苍生,姜栖也从未在他的眼中看到过任何杀意。
可此刻,曾经的少年只是将她扶起后,便收回了手。
他说:“姐姐私设艳骨楼时,我没有阻拦,也希望姐姐不要插手我的私事,念及情分时,我不会对姐姐动手,但是万一哪天,我念及不到了怎么办?”
他笑了下说:“我的人,我自会处理,姐姐不用操心,我从来都记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这些话被他说得温和,但姜栖却听出了森森冷意。
她想问:不念及,又会怎样?
会杀了我吗?
可这两千八百年,一直都是我陪在你的身边啊,你本就是神明,难道真能做到如此冷漠无情吗?
但是她不敢问,而于“不敢”来讲,她更怕听到的,是扶渟的回答。
另外一边。
雪以年很生气,不知为什么,捆仙索虽然束缚不住她的灵力了,但也抽取不出来,就好像成了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本已离开鹧鸪城的她,走着走着,只因气不顺,就又折返了回去。
鹧鸪城内,除了有一座神秘的艳骨楼外,还有一座极尽奢华的燕鹤楼。
燕鹤楼的顶处盘卧着一条用玉髓精雕细琢出来的巨龙,龙眼比夜明珠还要大,就是用来给鹧鸪城照明用的。
雪以年一想到扶渟在她的跟前装瞎,就恶由心生,想让这一城的鹌鹑们都变成真瞎。
她飞身而上,小刻刀照着龙眼比比划划后,狠准稳的,便一刀刺了下去——
但是龙眼并不好剜,抬眸间,她无意地向远处瞥了眼,动作便微一顿,视线就落在了某个地方凝了会儿。
那是千里之外的幽冥地。
与此同时,手中的刻刀随着她的视线停顿,也有了反应,刀身忽然就快速地闪了闪。
雪以年收回视线,继续专注剜龙眼。
只是在无人留意的时候,已经有无数颗细碎的光点落在了那片幽冥之地上,随即,光点化作一只只小小的灵雀,散在了各个角落。
所谓的幽冥之地,放眼望去,皆是焦岩赤壁,寸草不生,而流淌过整个幽冥之地的不尽海里,不日不夜地还在翻滚着浓浓滚烫的黑色岩浆,也确实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虽然隔着千里,可那边的声音,却能很清晰地传进雪以年的耳朵里——
“人非草芥,命怎有贵贱?”
少年的话语中带着怒气,质问着对面的一群青衣道人。
雪以年就又望了眼千里之外,少年所在的地方,低喃了声,“唉,可那里是炼狱呀。”
“大道三千,寻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又怎叫圆满?”
少年在气这天道不公。
雪以年剜眼珠子虽然剜得很认真,可也不耽误她欠欠地又回了句,“可那里是炼狱呀。”
“他日飞升,又有何脸面立于天地?”少年已经大怒,身后狂风暴起,“尔等修士,道貌岸然,简直,不-知-脸-耻!”
雪以年叹气,有正义是好事,但是也要分清地方嘛,她无奈道:“都说了,那里是炼狱嘛。”
兵戈相撞,少年发髻飞扬,身后升起数丈来高的保护结界,被护下的是七八个身穿金纱轻衣的少男少女。
他们衣着统一,淡粉色的金纱如蝉翼单薄,男孩身形跟女孩身形一样曼妙,羸羸弱弱的感觉,像极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而这七八个人里,也有一个不太合群的,雪以年扬起嘴角就笑了下,竟还是个熟人。
幽冥之地里,无根业火漫无边际地席卷而来,直逼到少年的脚下——
以一敌百,少年吃力,刹那间,不计其数把寒刀猛然朝着结界刺去,金光爆破的瞬间,少年单膝跪倒在地面,喷出一口鲜血——
雪以年:“………………”还以为你很厉害呢。
少年白衣血染,满身狼狈,仍旧怒视着对面的人,咬着牙质问:“满口仁义道德,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做出这样下贱的事情来,尔等,又岂能心安?”
雪以年眉头微皱,有点犯愁,语气也有一点加重,“可这里是炼狱嘛炼狱嘛炼狱嘛,废话不是这样讲的。”
她盘坐在琉璃瓦顶,手中握着一把刻刀,探着身子,还在小心翼翼地抠着那颗好似巨龙的眼珠子。
而幽冥之地没有尽头,雪以年的身影离少年的刑场看起来远之又远,所以她的声音,少年自是听不见。雪以年抠珠子的动作微顿,轻轻一啧,小刻刀卷刃了。
她鄙夷了会儿,这也能卷刃。
而远处的少年不服,还在以命相搏,又一结界起,提剑厮杀,血液青筋暴凸,愤怒到极致,“以人为炉,修炼邪术,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几招过后,少年寡不敌众,被人踩在了脚下——
雪以年:“…………”比我还天真。
她看着终于被自己挖下来的珠子,满意极了,拍拍身上的灰尘,悠哉哉地站起,拿起珠子又对着月亮看了看,大喘气地继续道:“可这里是炼狱嘛,跟魔讨慈悲,和逼佛去杀戮是一样的可笑,聪明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少女的声音清灵好听,还有一点无忧无虑的感觉,像是随便一聊,但她依然是站在千里之外的琉璃瓦顶的高楼上,只是这次,她说出来的话,少年,包括逼杀少年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少年怔愣,听着天外之音,茫然四顾,像是有根线在牵着他不得不问:“那该怎么做?”
几道虚影闪过,没见杀机,少年对面的数百人便已倒地,随后,虚影化作一只只银白色的小灵雀,向着四面八方更深的秘境之处飞去。
“这样,”少女从虚空中漫步而来。
她的头上和手腕上,在走动间,还有着一闪一闪让人移不开眼的装饰,那装饰很漂亮,衬得少女的面容更加清丽脱俗,不像来自凡尘一样。
她的声音清灵温和,特别像个救苦救难的小菩萨,但是她却一笑地说:“遇佛念慈悲,遇魔学杀戮,道理要讲给人听,见鬼,自然也是要说鬼话的,仁义道德不是谁都懂,记住,下次,要讲给懂的人听,才不会白费唇舌,明白吗?”
少女一袭碧绿仙衣,身姿玉立,双眸纯净如山间明月,特别清澈干净。看模样,很天真纯良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确实也很善良,将手指虚虚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少年就觉像是饮了灵泉里的水一样,浑身都不痛了。
但是下一秒,少女的手,就特别有力道的又带着他的手腕突然向上一扬,少年手中的剑,猛地就迸射出一道道幽蓝色的光芒,身后的不尽海内,刹那间,水起万丈,只一瞬,便将脚下的业火以及那数十具尸体吞没殆尽。
当杀戮尽退时,整个幽冥界内,都像是被重新洗涤了一样,就连空气都是新鲜的,点点星辰光芒随着海潮退去,在它们慢慢坠落时,是刚刚散去的小灵雀们又飞了回来,而少年早已经被眼前的美景震慑住了。
“当然,”女孩话音一转,很不看好他的样子,用最无辜的语气说着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