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苏格正在和魏母聊诗歌。他上学的时候读过很多诗,爱古诗也爱现代诗,有一部分至今还刻在心里。但他和舒颜没这么多话题可聊。不止舒颜,从来没有人听他聊起过这些。

他和舒颜在一起是舒颜主动,他还记得,舒颜追他之前,曾经说过一句话,她说聆听是一种美德。

可能因为在他和舒颜相识的过程中,他总是在聆听吧。现代人的时间宝贵,从朝到夕,往往匆忙。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停下来好好听别人说话了,所以舒颜才觉得他稀有。

可他也想有人能够听一听他内心的想法。

他没想到这个人竟是一个大他许多的老女人。可能这么说有点冒昧,但冯如琴真的大他二十岁。只看她的外表,他无法忽视这个事实,和她交谈,却往往会忘掉她的外表,觉得她是和他一样灵魂被困住的同龄人。苏格第一次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那句话——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若说他想做点什么,他没有那个胆量。

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俗人。离经叛道的事,在心里想想都觉得羞耻,何况把内心的想法宣之于口。

只是他太贪恋这种灵魂自由的感觉了,总是忍不住渴望看见冯如琴,坐下和她说说话。其实,冯如琴的咨询没有那么要紧,她想离婚,但不想打官司,打官司只是备选,她最想做的,是让她的丈夫同意和她签离婚协议,办离婚手续。

这个阶段里,他这个律师其实没有必要一直出现。

可冯如琴一给他打电话,他就出来了。他在律所说他要见委托人,从来没有被怀疑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出门前的心情,忐忑又期待。

他会记得买一支黄玫瑰给冯如琴,也会记得她爱喝茶,不爱喝咖啡。

他已经好久没给舒颜买过花了,甚至两个人也很少过花哨的节日和纪念日。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清楚这是过界行为,却出于一种侥幸心理,觉得无人会发现。

所以,他谈兴正起时,发觉他的桌前忽然多出来几个人。当时,他的脑海里第一个想法是,被发现了。

苏格一句话没说完,抬头看过去,他的脸色苍白,神情慌乱,下意识地地站起身来,冲着季母喊了一声:“季夫人。”

冯如琴好奇地打量来人,笑道:“苏律师,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季母也笑着看向她,“苏律师不介绍一下?”

苏格有些结巴,“这是、这是我的客户,我们出来聊点事情。冯女士,这几位都是我太太的朋友。”

季予惜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

【我妈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心虚了。】

苏格真的很慌,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强调不要慌,他没有做出出格的行为,和委托人见面聊案子是很正常的,季夫人也说不出他的错来。可他就是心慌,好像穿着皇帝的新衣站在人前。

和他一比,冯如琴淡定很多,她起身和季母等人打招呼,还说:“太巧了,既然遇见了要不要一起坐?”

季母笑着拒绝,“不了,你们应该有正事聊,我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苏律师,麻烦你回去给小颜说一声,她要是不忙,请她到我家里做客,我有点想她了。”

苏格点点头,“我一定转达。”

季母又领着几个人坐回去,季青白小声问她:“嫂子,这样就行吗?”

王安华说:“就是给他提个醒,免得他得意忘形,该怎么办还是要看小颜。”

季母点点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她的视频已经发出去了,舒颜并没有回复。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却不想回。

王安华又要了一壶茶并茶点,问季母:“你们一起过来的,是本来就在一起吗?”

季青白想起之前在医院看到的事情,忙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对,我和嫂子惜宝一起去了医院,魏虎的父亲住院了。”

王安华来了兴趣,“他是被气的吧,他听说外面在传他老婆和赵老板的事了?”

季青白:“可不是嘛,你都想不到魏虎有多缺德,他骗他爹说他妈和他是假离婚。但是他爹不肯,他爹说想离婚,就去法院起诉他。”

“这魏虎真是不干人事,要不是他想一出是一出,小颜也不会遇到这种事。”王安华叹道。

季母道:“就算没有魏虎的母亲,苏格以后保不齐还会遇见别的人,你们没发现吗,他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季予惜趁他们聊天的时候,重新在自己的系统备份里,搜这些当事人的名字。

按照原著剧情,苏格和舒颜离婚了,他和冯如琴在一起的事都上了社会新闻,舒颜觉得过于丢脸,领着孩子出国了。舒颜是季氏集团的骨干,她的出走让季予慎措手不及,可能这也是季氏集团破产的一大因素。

最后倒霉的还是季氏集团。

至于魏虎,他那个小女友卷款潜逃,魏虎还要报警追捕。

【如果不想让颜姐从季氏集团出走,就要阻止苏格和冯如琴在一起。最差也不能让苏格和冯如琴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这样即便颜姐要离婚,面子上也挂得住,应该不会带着孩子躲到国外了。】

季予惜开始思考。

听到他的心声,季母和季青白悄悄交换了个神色。

惜宝还是见事太少,像苏格和冯如琴这样的情况,既然有可能给舒颜造成困扰,那最好是先一步毁掉他们。尤其是冯如琴,今天一见,季母立刻觉得她这个人不简单。因为舒颜的关系,苏格暂时动不了,可动这个冯如琴就容易多了。她本来就和赵老板的流言满天飞,只要加以利用,不会累及舒颜的名声。

哪个女人愿意听外面的人讨论,自己的丈夫宁肯离婚也要娶一个六旬老太。

这件事只要成了事实,舒颜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以她的脾气,定然是抛弃一切都要离开这个伤心地的。但是换个角度,让事情变成苏格被勾引出轨六旬老太,那丢脸的就是苏格和冯如琴了。

季母几个人简单沟通了几句,季予惜这才发现,她们的想法是一致的,都是在考虑怎么做能挽救舒颜的处境。当一个出轨问题升级成名誉之战的时候,就连季予惜这个旁观者都兴奋起来了。

……

这天一直到她们各自回家后,舒颜都没有回复季母。

这天晚上,季予慎下班回来,季母特意问他舒颜的状态,季予慎想了想,说:“工作状态正常。”至于其他的,他没有多加留意,是真的不知道。

季母开始怀疑是不是舒颜根本没看懂她发那个视频的意思。

正想着,管家突然来说有访客。

季母特意看了眼时间,晚饭时间来访客,还真是少见。“是谁?”她问管家。

管家说:“是位女士,她自称姓冯,说夫人一听便知。”

季予惜竖着耳朵,“是冯如琴吗?”

季母:“应该是,让芳姨晚点开饭。把她带进来,我见一见。”

季予惜立刻看向季母,季母摇摇头,十分无奈,“你可以偷听,别让人发现了。”

季予慎就拉着季予惜帮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先藏好。过了一会儿,季母和冯如琴一起走进待客室。

冯如琴声音甜美,听不出一丝年龄在声音里,她笑着向季母道歉:“打扰季夫人用晚餐了,实在是不见夫人一面,我晚上只怕要睡不好,这才冒昧登门拜访,希望夫人不见怪。”

季母:“冯女士客气了,要是搞不清楚冯女士的来意,我晚上也要睡不着觉了。”

她伸手请冯如琴坐下。

冯如琴道了声谢,坐下的时候身体微微前倾,她穿着旗袍,刚好能露出好看的腰线。

【她真的是六十岁吗?】季予惜忍不住在心里问。

这种浑然天成的,举手投足都带着美感的做派,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年轻。

季母也觉得冯如琴很有意思,便笑道:“冯女士风韵不减分毫,我要是六十岁能有冯女士一半风采,晚上睡觉都要笑醒。”

冯如琴温言道:“季夫人过誉了,您到我这个年纪只会更有韵味。”

恭维结束,她开始表明来意,“下午在茶楼看见季夫人后,我一直想再和季夫人见一面。”

季母微笑颔首,并没有接话。

冯如琴又说:“我知道夫人对我有偏见,觉得我行为不端。但我可以向夫人起誓,我对苏律师绝无不轨之心。”

季予惜万万没想到,她就这么直白说出来了。

季母也怔了一下,才说:“冯女士说笑了,这件事和我没有丝毫关系,我也不关心冯女士心里怎么想,冯女士更用不着向我起誓。”

冯如琴苦笑着说:“我知道这件事和夫人没有太大关系。但是苏律师自从下午见过夫人之后,就总是心神不宁,我问他他才说怀疑夫人会误会我们。我和苏律师是君子之交,两个人从头至尾都坦坦荡荡,绝对没有私情。何况我大他那么多,我对着他就想对着自己的小辈一样,根本不会有多余的心思。”

她说的时候,眼神真挚,仿佛受了很莫名的委屈一样。

如果不是季予惜知道她在原书中真的和苏格在一起了,季予惜觉得自己都能被她带偏。

【你要是和苏格没有私情,就应该一开始表明你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再陈述其他。你说了一大堆,最后才说你比他大那么多,是因为在你心里,年龄并非是障碍吧。】

季予惜真的被冯如琴的野心惊到了。

【苏格现在对她也只是浅浅有情,他们之间的障碍多如山丘,一旦被发现,苏格立刻就会打退堂鼓。那怎么能让苏格不打退堂鼓呢?只要让苏格觉得她为他受了莫大的委屈,苏格就会觉得愧疚。】

当苏格知道她为了自己夜半敲季家的门,向季夫人剖白自己,却被季夫人一阵奚落。那苏格对她的愧疚只会加倍增长,因为本来她就没有做出格的事情,是苏格自己心里有愧,却连累她挨骂。

这么看来她对苏格是势在必得啊。

【我长见识了,老妈千万别被她迷惑了。】

季予惜感叹道。想他进过那么多世界,不是没见过绿茶手段,但他没见过老绿茶,而且冯如琴的手段太隐蔽了,属于说出去别人都会觉得是你想多了吧的程度。

季母听到惜宝的心声,先是惊讶了一瞬。从前小儿子总说傻话,人也不怎么聪明,近一年来,他的变化很大,实在让季母心喜。

不过眼下的情景,容不得她分心,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冯如琴说完这一段话,然后说:“冯女士稍坐,我去去就回。”

她冲冯如琴笑了笑,站起身出去了。

冯如琴表了半天情,见季夫人无动于衷,本就有些泄气,此刻见季夫人又把她一个人扔下,愈发捉摸不透季夫人的深意,她的眉头悄悄地皱了起来。

季予惜也不知道季母去做什么了,他依然藏着不敢动,却见冯如琴站起来,开始打量待客室。

【不会吧?她再往前走就要发现我了,老妈人呢,快来救命啊!】季予惜哀嚎。

他的位置能看到冯如琴,冯如琴却看不到他。不过随着冯如琴渐渐靠近,只要她再往前几步,季予惜就藏不住了。他已经在心里开始想被发现后,要怎么解释。能说他是调皮故意藏起来让季母找不到吗?冯如琴不会相信吧,他是十八岁不是八岁啊。

【救命救命,快来人啊!】季予惜紧张得不行。

正在这个时候,季母终于回来了,冯如琴转身又走回自己的位置,再次道歉:“是我来的不巧,打扰到季夫人忙正事了。”

季母不易察觉地扫了一眼季予惜的位置,又笑着说:“不,你来的正巧。”

她丝毫不提冯如琴刚才的剖白之言,反而拉着她开始聊东聊西。冯如琴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着,眼中的困惑却越来越深。

每当冯如琴露出一点想告辞的意思时,季母就会开一个新的话题,和她聊下去。季予惜从来不知道,他妈原来还有说一不二的本事,虽然他不知道他妈把冯如琴留下来要做什么。

冯如琴渐渐也觉到不妥,她看出来季夫人是故意把她留在这里的,可是季夫人为什么要留着她呢?冯如琴思考之后,硬是在季母的话题中间,插了一句:“季夫人,时间不早我该告辞了。”

季母笑道:“时间还早呢,莫非冯女士没有吃晚饭?怪我招待不周,这就安排人给冯女士做晚饭。”

其实何止是冯女士,季家全家都没有吃晚饭,等于全家陪着冯如琴饿肚子。

冯如琴连忙推辞:“不用麻烦了,我在节食,已经好多年不吃晚饭了。”

季母笑道:“难怪看冯女士身量纤纤。”

她依然不提冯如琴告辞的事,冯如琴只好又说:“想必季夫人也没有用晚餐吧,是我来的不是时候,这就告辞,改天再登门致歉。”

她说着,硬是站起身来,拎着手提包要出去。

季母这次不拦她了,反倒轻叹道:“冯女士执意要走,今天就等于白来一趟了。”

冯如琴眼皮一跳,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有人敲门,季母应了一声后,管家进来说:“夫人,苏律师和舒小姐来了。”

季母:“请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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