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去!”季予惜连忙点头。

说实话,现在整件事他还很茫然,猜到一点又觉得不够,急需别人来验证。他直觉孙哥应该能告诉他一部分答案。

开工后,荀鹤掌镜头,拍完了上午的工作计划,然后趁午饭时间,带着季予惜溜了。

荀鹤说,孙哥到了医院后给他发了最新消息,说杜沛兰虽然还没醒,但是生命体征平稳,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只要能醒过来就能康复。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毕竟大家都不想让他出事。

到了医院,季予惜总算见到了荀鹤口中的孙哥。他孤零零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神情有些落寞。

“孙哥?”荀鹤轻轻喊了一声。

孙哥抬头看,又站起身和荀鹤打招呼。荀鹤看他神色疲惫,给他递了瓶水,还带了饭,让他不要客气,坐下再聊。

三个人排排坐好后,孙哥先问他们吃过了没有,等得到确切答复以后,才动了几筷子,但不怎么吃得下,只是说:“昨天没买到机票,买的转乘高铁,就迟了半天,要不然小杜也不会出事了。”

他很自责,总觉得如果他昨天就到,陪着杜沛兰,杜沛兰就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荀鹤宽慰他说:“不要多想,要不是你让人去敲门,现在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等他醒。”

孙哥叹了一口气,说:“我没想到他病得这么严重,因为我们联系的时候,他表现得很正常,除了换女朋友比较快以外,我以为他是用这种方式释放压力的。”

孙哥很惭愧。

第029章 救回来了

荀鹤又劝他多吃一点,孙哥勉强吃了一半,便收拾了残局,问他们:“你们应该有事要问吧?”

荀鹤点点头,想到刚才孙哥原话是“没想到他病得这么严重”,而不是没想他生病了,就问他:“听你的意思,你早就知道他有心理疾病?”

孙哥说:“是的,我很早就知道。我和他认识大概十年了,我们其实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十年前,杜沛兰还没成年的时候,玩过一款古风网游。他那时还是个学生,其实并没有太多机会上线,但这个游戏资源获取途径繁琐,不认真玩战斗力很快就会被落下。为了保持排名,杜沛兰找了个代练,就是孙哥。

孙哥把他的号打理得很不错,杜沛兰只要维持氪金,周末上线看看风景就好。他对游戏里的竞技类玩法不怎么感兴趣,连副本都不爱打。上线就满地图闲逛,到处找哪里能触发奇遇。

某天,他在野外闲逛的时候,被榜二带人围了,反反复复杀了好几次。

杜沛兰在公屏询问是有什么恩怨吗?榜二说,就是看不惯他总压在他头顶。还说会氪金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只菜鸡。

这场小闹剧被其他玩家看到,然后告诉了孙哥。孙哥就用自己的号上线,开pk房间,并邀请榜二pk。孙哥自己的号也在排行榜上,比榜二各项数值差一点,但他操作好,榜二一路被血虐,然后孙哥把他说的那句话还给了他——会氪金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只菜鸡。

这场pk最终引来大半个区的玩家围观,还被录屏放在了其他平台。

榜二破大防删号退游了。

他下线之前,最后一句话是早知道榜一和孙哥是朋友,他也不可能脑子有病去找榜一的麻烦。

可其实那个时候杜沛兰和孙哥还算不上是朋友,就是老板和代练的关系。还是因为那场闹剧,两个人才熟悉起来。

孙哥说,他不是因为钱才接了杜沛兰的代练,是发现这小子只会氪金,不会养号,小喇叭天天看他爆了什么资源,结果战斗力和排名一点不涨。他看不得有人这么糟蹋游戏账号,这才自荐当他的代练。

熟了以后两人越聊越多,聊着聊着,孙哥才发现杜沛兰还是个未成年。从那之后,孙哥就不让杜沛兰往游戏里充钱了,杜沛兰的号改成他在养。他说他反正创业有点小钱,养个游戏账号不还是轻轻松松。

后来有一天,杜沛兰考上了大学,就在孙哥所在的城市,两个人自然而然也就见了面。

当时孙哥还没意识到他有什么问题,是某一次两个人线下见面的时候,有个女人来找杜沛兰,说是他的生母。杜沛兰和那个女人转到一边说了几句话,把人送走以后,情绪一直不高。本来两个人还约了一起游泳,杜沛兰临时不想去,便就此分开。

孙哥走后一直不放心,又折回来看他。竟发现他拿着美工刀,在胳膊上深深浅浅地划着。

讲到这里的时候,孙哥沉默了一会儿,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十分捉摸不透,有心疼又有一丝悔意。

静了一会儿,他喝了口水,接着说。

杜沛兰很早就有心理问题了,只是他善于伪装,从没有让人察觉到过。杜沛兰有吃药,但还是偶然会爆发一下。从孙哥发觉之后,杜沛兰就不在孙哥面前伪装自己。一旦他有发病的迹象,就会来找孙哥。

孙哥翻了很多资料,努力想为他做的多一点,可是除了陪他,还有某方面的尝试,别的努力都用处不大。尤其是每次杜母来找杜沛兰,他就会发病。

杜沛兰不愿意讲他的生母。孙哥就自己去找了杜母了解他的身世,之后给了杜母一笔钱,让她不要再回来打扰杜沛兰。杜母走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可也只消失了三年。

杜母没出现的三年里,杜沛兰看着是越来越好了。

他正常的时候,是特别招人稀罕的一个男孩子,很贴心,性格也好。和他在一起人就会不自觉放松,所以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很多,想和他交朋友的男生也不少。

后来,杜沛兰放弃了自己的专业,跑去报名演员海选,渐渐走上了一条和孙哥完全不同的路。

徒步旅行就是在这个阶段,荀鹤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他们俩的。从那之后,杜沛兰的人生几乎走向了正轨。他渐渐不需要孙哥了,越来越少来找他。孙哥从网上时不时能看到他的消息,知道他越来越红,拍了很多作品。

唯一让孙哥担忧的就是他对感情过于随意,总是频繁换女朋友。

他以为他是用这种方式来释压,想着大家你情我愿,也碍不着别人什么事,就没多嘴说过什么。还觉得他愿意自我调节,总是好的。

他没想到,杜沛兰的病非但没有好,还更加严重了。

孙哥痛苦地说:“我昨晚睡不着的时候,又上那个游戏看了看。杜沛兰考上大学以后,我们慢慢就退游了,我以为他再也没有上过线,没想到他一直在游戏账号的个人空间里留言。”

他说到这里,再次沮丧,十分懊恼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荀鹤好奇地问:“他写了什么?”

孙哥正要说话,忽然有护士喊:“杜沛兰家属呢,人醒了,转到普通病房。”

【太好了!】季予惜大松一口气。

孙哥忙站起来,荀鹤和季予惜也跟着站起来。

三个人走了几步,却见不远处有个男人也朝护士走过去,口中还说:“在这儿。”

“这是……”季予惜问。

孙哥说:“他就是杜沛兰的父亲。”

杜父单看背影略显沧桑,按照杜沛兰的年纪,他顶多也就五十多岁,不至于胸背都佝偻起来。

孙哥又说:“出事后,杜沛兰的经纪公司给他打的电话,他比我早到一会儿。”

三个人稍远一点站定,不一会儿,从急救室推出来一个病床。杜沛兰正躺在上面,杜父跟在侧面,一一起朝病房转移。孙哥见状,急忙过去帮着一起推。

荀鹤和季予惜远远跟着,并没有往前凑。

到了病房安置好以后,护士交待杜父一系列注意问题,然后叮嘱让病人好好休息,就离开了。荀鹤和季予惜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杜父这个人他们俩都不怎么喜欢,索性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看看情况。

接着,杜父把病床摇起来,坐在凳子上看着杜沛兰。孙哥皱着眉想要说话,杜父却说:“等他醒了会想喝水,病房里好像没有。”

孙哥看了一圈,只有一个空的热水壶,他便提着水壶出去打水。走到门口还给荀鹤使眼色,意思是让他盯一会儿。

待孙哥出去后,杜沛兰忽然睁开眼睛,说:“你是不是很遗憾我没有死?”

杜父冷冰冰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怎么会,你可是我儿子。”

杜沛兰闭了闭眼,说:“我很小的时候,你和继母尝试再要一个宝宝,你们看过很多医生,吃过很多药。后来继母怀了一个孩子,你们很高兴,买了很多玩具衣服,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孩子没了,那时候我大概四岁。”

杜父微微皱起了眉。

杜沛兰继续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孩子怎么没的?”

杜父一愣 ,腾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杜沛兰扯了扯嘴角,说:“我听到继母说,她需要多卧床养病,不能磕着碰着。就‘无意’中撞了一下她的肚子。我才四岁,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孩子。连继母也觉得我肯定不是故意的,没有责怪过我。看你们很难过,我还挺开心的,我还是你们唯一的宝贝。”

杜父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人像是快厥过去一样。

“你那么小就那么狠毒!我真是后悔生了你!”

如果不是那个孩子没了,他不可能心烦意乱,被人趁虚而入。他和杜沛兰的小姨,也就不会走到离婚的下场。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狠毒。”杜沛兰轻喃道,“也许是因为我的父亲恨我的母亲,也恨我吧!我不明白,您当初为什么要让我出生呢?如果在生我之前,你们能问一问我就好了,我一定把机会让给别人。你说后悔生了我,其实我也不想出生啊。”

杜父却像是听不到,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恶狠狠地冲着杜沛兰说:“我早就该知道你和你母亲一个样!她的劣根性你完完全全继承了,你和她一样,都让我无比恶心!”

“长了张嘴果然会胡说八道!”一声讥诮的冷哼从门口传来。

开口的是杜沛兰的生母。

荀鹤和季予惜两人被杜沛兰的坦白惊呆了,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杜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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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予惜深深迷茫。他不知道,他没有遇到过四岁的宿主,也没有接触过四岁的小孩。他自己更是没有幼年期的。所以四岁的人类小孩,真的能有心机做到这样的事情吗?

荀鹤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注意看病房里面。

此时病房中,杜母讥诮地看着杜父,嘲讽道:“自己管不住下半身,就想怪别人,你也有脸!这个蠢儿子就是随了你,跟你一样花心,也跟你一样蠢!”

杜父不敢示弱,把杜母这些年做的蠢事一件件都抖搂出来,力图证明杜沛兰现在这么蠢,是遗传了杜母的基因。

他们就这样当着杜沛兰的面吵起来了。

季予惜皱着眉,实在听不下去了,到服务站叫来了护士,他们俩这才消停,然后两个人看也不看杜沛兰,前后脚离开了医院。

孙哥也没想到离开一会儿,就闹成这样,他气得不行,又不能当着杜沛兰的面骂人,只好安慰杜沛兰,让他不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杜沛兰没什么表情,他说了这么多话,明显精神不济,很快又睡着了。

孙哥搬着凳子坐在了他的床边,伸出手握着杜沛兰的手,才像是安心了一些。随即又招呼荀鹤和季予惜进来,说:“刚才的话我还没讲完呢。”

刚才说到杜沛兰在游戏账号里留过很多言。季予惜还很好奇,他说了什么呢。

只是杜沛兰现在睡着了,荀鹤和季予惜本不想打扰他,还是孙哥说:“我们在旁边聊天,他要是能听进去还是好事呢。”

想了想,好像确实有道理。

荀鹤拉着季予惜一起坐下,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你看到他在个人空间写了什么?”

孙哥顿了顿,看着杜沛兰的睡颜,露出一丝苦涩的表情,“他在空间写了各种死法。”

荀鹤和季予惜都惊讶地看着他,孙哥点点头,“没错,这些都被平台屏蔽了,只保留在他的草稿箱里。我也是无意中才看到,杜沛兰他一直在策划他的死亡。”

季予惜心中一动,忙问:“可以让我看看吗?”

孙哥把手机打开,翻出来截图,给季予惜看。

季予惜从头看到尾,看到他罗列了各种各样的死法,比如跳楼会死得太难看,不能选。吃安眠药不知道会不会胃难受,他最讨厌吃药,所以也放弃了。也许躺在温暖的浴缸里割/腕,是最理想的死亡方式,就是对收尸的人不友好。

这和他昨晚的选择是一样的。可见他并不是想想而已,而是真的在计划实施。

截图中还有一条,吸引了季予惜的注意。

杜沛兰说,拍戏的时候悬空的感觉很好。如果假装安全措施不到位,然后出意外,是不是就没人能知道他其实是自杀的。只是他又说,这样对导演不太公平,有点于心不忍。

【我懂了,杜沛兰的确是自杀伪装他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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