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
手机在桌上不断地震动,自动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长长的数字。
陌生号码耐心地等待着手机主人的接听,然而直到来电被自动挂断,电话也没有被接起。
衣帽间内,精心洗漱完毕的席觅微刚刚画好淡妆,穿上一袭素软缎浅绿色连衣长裙,正抬着手腕将长发拨到肩后。
浓密乌黑的卷发被青葱般白皙的指头轻轻拨动,掠过雪白光洁的修长颈脖缓缓流泻而下,带着天然的光泽温柔地铺洒在柔软的丝绸上,仿佛清浅的池塘中腾起飘浮萦绕的墨色云雾。
又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软垫上的手机被震得移了位,从垫子上歪出一个角,与坚硬的实木桌面摩擦,发出更大的声响。
席觅微懒理外面的响动,整理好头发,仔细挑了副低调的耳环戴好,对着穿衣镜微微偏头,清澈的双眸中波光流转,确认耳环和衣服及手腕上的玉镯搭配得宜,又在放包的透明展柜里选了个包配今天要穿的鞋子,这才不紧不慢地从衣帽间走了出来。
手机持续震动着,这次终于被一只纤纤素手拾起,席觅微羽睫轻垂,随意扫了屏幕一眼便按住红色挂断键果断一划,屏幕灯再次熄灭,屋内重归安静。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号码了,她蹙着秀眉想了想,干脆点进设置,选择拦截了所有未知来电。tiqi.org 草莓小说网
楼下内堂客厅,刚过了五十大寿的席振海正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看财经直播,手里盘着两颗已经包了浆的文玩核桃。妻子柳芸泡好茶,和两碟精致的茶点一块端了过来。
柳芸比席振海小了七八岁,虽已年过四十但依然风韵犹存,加之保养得当,脸上的肌肤依然白皙,眼角连皱纹都没几条。
席觅微拿着外套下了楼,路过客厅时见她爸这个点还在家,轻声打了个招呼:“爸,早。”
“小微起床了?”柳芸立刻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招呼道,“饿了吧,我在厨房给你留了燕窝,小火温着呢,赶紧趁热去吃。”
“睡到日上三竿才下楼,你怎么不干脆起来就午饭?”席振海今天特地在家等席觅微,本就对女儿晚起有些不满,见她手里拿着外套,还拎着包,又皱起眉道,“又要去哪儿?”
席觅微闻言驻足,却没有回答父亲的问话,走到他身边轻启檀口,反问:“您有事找我?”
“为什么又没去相亲?成天就知道躲你外公那宅子里画漫画,不务正业!自己的事一点不上心,家里给你张罗几回了你自己说说!”席振海自问为这个女儿操碎了心,而她却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约好的相亲一次都没去,忍不住对着女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
席觅微垂下眼帘静静听着,浓密卷翘、和发色一般乌黑的羽睫盖住了大眼睛里暗含的冷意。
少顷,她淡淡道:“怪不得这几天一直接到骚扰电话,果然是您又擅自把我的号码给了别人。”
“那是别人吗?那是温家长子温晗,将来要接管整个温家的!”席振海见女儿如此冷淡的态度,火气又上来了,“我跟你柳姨费了多大劲才跟温家搭上线,人家让你们小辈自己先接触接触,温晗那小伙子也积极,可你倒好,又摆你那大小姐的架子,连电话都不接!”
“我不去相亲,也不会跟您选的那些人见面,您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到底是为什么?”席觅微再次抬眼看向父亲,琥珀般的眸子像两汪清泉,似乎能将人的心思一眼看透。
之前那些人也就算了了,她虽然很少混富二代圈子,但对这次那个温晗也早有耳闻。倒也不是刻意打听,可他的花边新闻实在是层出不穷,她又有个喜欢吃瓜的闺蜜蒋若伊,想不知道也难。
温晗回国不到一年已经换了五六个女朋友,全是在京港各个大学里找的学生或者美女网红,可在一起最长的不超过三个月,看上了新的女孩子就要么一个短信分手,要么直接消失不见,等女朋友找上门,他怀里早就搂上了新人。
席觅微拒绝跟他相亲,他便一直打电话发短信给她,还跑到她工作室小区门口想闯进去,幸好工作室设在外公留给她的宅子里,那小区门禁森严才没让他得逞。
可那天下了班,她一出小区便让守在一旁的温晗给拦住了。
若不是蒋若伊和助理文茵在场,还不知道这人要干出什么来,席觅微实在不厌其烦才将他拉黑了。
温晗或许是觉得没面子,又不敢直接来席家找人,便让人不停地换电话号码来骚扰,或许还在席振海跟前告了状,说她看不上温家,不肯跟他见面。
席觅微瞥了眼面带微笑在一旁摆弄桌上茶点的柳芸,心中明镜一般。
先不论温家家境如何,能选这么一位花花大少做她的相亲对象,不用说又是她这人美心慈、将她“视如己出”的继母的主意。
这半年来,席振海突然跟着了魔似的,三不五时就不顾席觅微的意愿给她安排相亲,一心想着找个比席家门第更高的家族将她嫁出去,至于联姻对象的人品和能力、席觅微自己的意愿,有柳芸在一旁润色说好话,他竟也觉得不重要了。
“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和席家?!”听了席觅微的话,席振海果然脸色一沉,核桃也不盘了,往旁边一放,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今你也二十好几,还打算在家呆一辈子?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我不帮你张罗谁管你?”
席觅微秀眉一蹙:“我的婚姻我自己会考虑。”
“我们这样的家族谁不是家里选好联姻对象结的婚?”席振海冷哼一声,“还你考虑,这事还真轮不到你考虑!”
席觅微默不作声地咬着下唇,忍住没有把到嘴边的话讲出来。
她母亲白惠如当年就是联姻嫁给的席振海,过门后也是一心一意相夫教女,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席振海对不起她妈,如今还想让她也去做牺牲品?
“大早上就训孩子,你好歹让她吃点东西。”柳芸将丈夫劝住,去厨房将燕窝端了过来放在席觅微跟前,笑眯眯地说:“小微来,先垫垫肚子。”
柳芸这么些年一直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比家里的保姆还殷勤,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对继女比对自己儿子还好。
席觅微最开始还故意跟她对着来,把她气哭过好几次,后来被蒋若伊劝过也早就不拗了。
不得不说,蒋若伊当时小小年纪,刷过几部宅斗剧就是比席觅微看得通透。
柳芸一个小三上位,自然要铆足了劲刷席家人的好感,席觅微越犟反倒越显得她不懂事,不如就成全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能让她干的自己就端坐着,等哪天她伺候腻了再原形毕露,第一个要指责她的只怕就是她抢来的老公。
只是蒋若伊也低估了柳芸的段位,十年过去,她竟依然好好地戴着这张慈母的面具。
席觅微自然不会回应柳芸的热情,伸出纤纤玉手端起那温热的燕窝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安静而缓慢地吃着,眼神也挪到电视上,全然不理会她爸那越来越黑的锅底脸。
电视上依然在直播,财经记者们在机场等了半天的人也终于出现,他们立刻一窝蜂似的冲了过去,将一个身穿深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团团围住,大大小小的话筒快要怼到他脸上,各色各样的问题也不断地向他袭去。
【施鸿文之孙施律今日回国,或将接任亚坤集团全球执行总裁】
鲜艳的红色新闻标题栏上,白色的粗体字无比显眼。
相比媒体们的激动和热切,被无数摄像头包围的男人则平静得有些冷漠。
他个子很高,微垂着眼睛看着一众记者们,五官清隽英挺,高挺锋利的鼻梁随着闪光灯的闪烁在脸上不时投下清晰的阴影。
涉及亚坤集团的问题施律一概没有回应,只挑了两个问他爷爷身体状况的简要做答,侧头时露出清晰紧致的干净下颌角,再往下是微微凸出的喉结和一丝不苟的洁白衬衣领口;面料上乘的手工西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手腕处露出的腕表和袖口上的袖扣在灯光照射下熠熠生辉,不经意地彰显着主人的矜贵。
席家和施家虽然没有生意往来,但席振海的注意力也被财经直播吸引了过去。
如果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是亚坤集团下一任执行总裁,不说席振海,全京港企业家都必然会立刻关注上他。
柳芸见父女俩一个喝茶一个喝燕窝,都认真地看起了新闻,好像已经把之前的话题给忘了,连席振海脸上火气都消了大半,心下有些着急,脸上却不动声色。
见席觅微喝完了燕窝要把碗放回茶几,柳芸抢先一步起身接了过来,又给她倒了杯茶,这才转头对席振海道:“小微从小就是你和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如今眼光高点、挑剔一点也正常;又是个年轻小姑娘,提及婚事多少有点害臊,你有话要慢慢说,动不动就发脾气能解决什么问题?”
“你就帮她讲话,越大越不懂事,全都是你惯的。”席振海的注意力还在新闻上,说了妻子一句就没有再往下说了。
柳芸只好自己出马,对席觅微道:“小微,你爸说得对,你也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耗着。温家比咱家好过多了,温晗看着也是个好脾气的,否则你晾了他这么好几天,温家早就找上门了,你去见见也没什么损失。”
“温晗的女朋友没有一百个也有五十个,”席觅微浅浅抿了口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惜您生的是个儿子,不然一定也是上赶着要把她往这种人身边推吧?”
一句话噎得柳芸的脸“唰”地白了,脸上的笑容也僵成一幅画,却依然保持着体面,道:“年轻男孩哪个不贪玩,现在是花心了一点,可成了家就不一样了。”
“是么,”席觅微红唇微弯,扭头笑盈盈地看向席振海,“也不一定吧?”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席振海脸一黑,劈头就要发作,可见女儿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正意有所指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虚,生硬地岔开话题道,“我告诉你,联姻是必然的,就算不选温晗,你起码也得给我去见人一面,给人家里一个交代!”
席觅微瞥了眼电视上众星拱月的画面,问:“一定要我去联姻?”
“你既然生在席家,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席振海不可置否,“就该承担振兴家族的责任,别妄想什么自由恋爱。”
“行,振兴家族人人有责,”席觅微玉指轻抬,指着画面中心的男人道,“联姻可以,对象是他我就嫁,其他人免谈。我出人,劳烦您也出点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