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金九音猜测的那样,江氏一听说她要颖姐儿的嫁妆顿时就七窍生烟,“她怎么敢?可真敢狮子大开口,什么个东西也敢肖想颖姐儿的嫁妆。”
府里嫡出小姐的嫁妆银子是四万两,本来应该是六万两的,老太君的两个亲女都是六万两,当然私底下的补贴不算。
到了颖姐儿这一辈,除去庶出的大房不算,二三两房就有四个嫡女,一人六万两,四个人就是二十四万两,在加上六七个庶女,庆宁侯府再大的家业也嫁不起呀。
于是老太君就把嫁妆银子改了,改成嫡女四万两,庶女一万两。
江氏自然是不高兴的,平白无故的少了两万两,谁不心疼?可心疼也没有办法,这个决定不仅是老太君的意思,也是她夫君侯爷的意思。
想想等老太君百年之后侯府就是她的了,她瞬间就能接受了,虽说公中出嫁妆银子,这不都是她的银子吗?
减就减吧,三房还有两个嫡出的姐儿呢,一下子就省了四万两。
除去府里出的这四万两,江氏额外又给闺女添了两万两的压箱银子,此外还有庄子铺子宅子,头面首饰,绫罗绸缎,林林总总加起来得值十万两。tiqi.org 草莓小说网
这么丰厚的一份嫁妆,江氏如何舍得给别人?还是令她厌恶的人。要知道颖姐儿的嫁妆她都攒了十来年了,里头有些木料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凭什么便宜个贱人?
又埋怨侯爷,嫁妆给了那个贱丫头,颖姐儿怎么办?颖姐儿都十五了,就算一时不好再提婚事,出嫁也不过这一两年内的事情,她到哪再置办出一份同样的嫁妆?
“侯爷,不是妾身舍不得,实在是------”江氏说着,声音就哽咽了,“若只是公中的那份,妾身没有二话,可您也知道的,颖姐儿的嫁妆妾身花了多少心血,从她这么大点,妾身就给她攒嫁妆------这是妾身的一片慈心啊!”
林崇庭也心有感触,他从漠北回来的时候,长女已经几个月大了,粉粉嘟嘟,正是惹人喜欢的时候,一下子就把他的心给暖化了。
对长子他严厉的时候多,可对长女,他是真的疼爱,要不然也不会煞费苦心给她退婚。把她的嫁妆送给别人他也不忍,想了想,他道:“四万两银子也很不少了,也就爹留下的基业厚,像永平侯府,嫡女的嫁妆银子也就两万两,庶出的才五千。”
“你准备的那些依然给颖姐儿留着,只把公中那份给她送去就行了,只是嫁妆要置办得好看,别让外头瞧了笑话。”
江氏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谢谢侯爷体谅妾身。”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妾身生了他们兄妹三个,颖姐儿最懂事,妾身对她的关怀也最少,每每想起来妾身就愧疚,就想在嫁妆上头补偿她一二。”
林崇庭闻言表情更加柔和了,“真难为你了。”
要管偌大侯府,还要教养这一房嫡庶六个孩子,庶出的不说,嫡出的这三个,长子勤奋上进,长女懂事有才情,次女活泼娇憨。林崇庭还是很满意的。
“有侯爷这句话,妾身就死而无憾了。”江氏动情地道,眼底闪烁着莹光。
这副仰慕全然信任的姿态,林崇庭心中一动,捂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颖姐儿是我的长女,我还能亏待了她?她的前程我早就想好了。”
“嗯?”江氏抬头,莹莹的目光闪闪。
林崇庭便道:“大皇子成婚多年膝下却只有一女,大皇子妃又是个体弱的。”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他话里的意思江氏听出来了,“侯爷是说?不行,不行,颖姐儿怎么能做侧妃呢?”侧妃也是妾啊!
林崇庭却道:“侧妃怎么了?一样上皇家玉牒。只要颖姐儿能生下长子,她又是大皇子的亲表妹,谁能越过她去?”
“若是将来大皇子有大造化,咱们外孙可就是——”他压低声音,“皇长子,甚至是------太子!”最后两个字他声音更低,若不是江氏靠他近,还真听不到。
无论是皇长子还是太子,都是无比诱惑的字眼,江氏心动是心动,但更多的是担忧,“若是大皇子妃生下了嫡子呢?要是别人抢在颖姐儿前头呢?就算大皇子妃生不出,她要是想夺颖姐儿的孩子呢?”
做母亲的,尤其是后院的主母,想的就多了。
林崇庭微微一笑,“这些根本就不用操心,大皇子若诚心求娶咱颖姐儿,自然会拿出他的诚意。有宫里的娘娘和庆宁侯府在,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虽然大皇子是他的亲外甥,可想要他全力支持,总得拿出些诚意来吧?
“颖姐儿命好,也许不一定是侧妃呢------”林崇庭意味深长地道。
江氏先是一愣,随即震惊,最后神情激动。完全有可能呀,她怎么就忘了那位体弱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呢。那她闺女嫁过去就是------虽说是续弦,可也是名正言顺的大皇子妃呀!
女儿渐大后,江氏常惋惜她没有早生几年,没赶上好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到了眼前,她能不激动吗?
“侯爷放心,妾身会给音姐儿备一份体面的嫁妆的。”赶紧把那个死丫头的嘴巴堵住,她的颖姐儿才好从泥潭中拔出脚,踏上青云路。
“你做事我放心。”林崇庭笑望着江氏。
金九音到底硬气,说不要就是不要,任你哭求跪都没用,最后还是管家捧着身契才把人又送回来。
重新回到衡芜院的奴才们安分极了,干活特别卖力,日常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若金九音多瞅上两眼,她们能吓得浑身哆嗦。
莲香妙容四个二等丫鬟也更加小心翼翼了,以前还想着进屋伺候,现在她们巴不得离得远远的,除非传唤,她们是连正房一步都不敢迈进去。
她们是家生子不假,可这一位是个不按常理的,是连侯爷都拿着没办法的主儿。她们除了安分听话还能怎么办?
金九音可不管这些奴才怎么想,她正忙着印书卖钱。她找了家书铺合作,这家书铺不是京中最大的,也不是财力最雄厚的,口碑和诚信却是最好的。东家姓杜,书铺是祖传下来的,据说已经传了六代了。
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好生意,杜东家大喜之下一点都不敢小看金九音,这小后生瞧着年纪不大,但能拿着历年状元榜眼探花的答卷来印,出身能是寻常吗?怕是只有宗室中得宠的几位家的公子吧。
杜东家倒没怀疑书稿是假的,毕竟是印书卖书的,眼力还是有的。所以他对穿着男装做了掩饰的金九音十分尊敬,两人很快商议好利益的分配。
为了多赚银子,金九音也积极出了好几个主意,比如可以印精装本和平装本,精装本卖给有钱的读书人,平装本则可以买给经济条件不怎么好的读书人。可以印合集,还可以印分册。家贫买不起合集的,可以和好友同窗们一起买分册,然后相互借着抄阅。
赚银子是主要的,但在赚银子之余金九音也不介意做点好事,她尊重知识,也尊重一心向学的读书人。
这却让杜东家对她更加认同了,觉得这后生虽然年少,行事却带着股大气和悲天悯人。
嫁妆单子送过来了,金九音一目十行,心底飞快的计算着,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吧,她就看完了。啪的一声合上扔在桌上,“侯府嫡长女出嫁就四万两的嫁妆,这未免也太寒酸了吧!二婶是怎么想的?不怕给宫里的娘娘丢脸么?还是颖堂姐不是她亲生的?”
香兰心里一惊,四小姐怎么知道这份嫁妆是四万两的,难道是走漏了风声?不,不可能!这副嫁妆价值几何除了夫人和侯爷,也就她一个人知道。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四小姐自个算出来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庄子铺子宅院这些大件的好估算,那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器物摆件,林林总总列了好几张,她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算出来?她根本就没拿算盘呀!
就算她心算超群吧,可物价呢?四小姐连这些东西的物价都了如指掌?
香兰觉得不可思议。
“回四小姐,奴婢不知,奴婢就是个跑腿的。”
“不知?那就换个知道的来和我说。回去,换个能做主的来。”金九音提高声音道。
望着丫鬟仓惶而去的背影,金九音不由嗤笑一声,心道:江氏倒是聪明,她的事她都躲开不沾,让侯爷出头,躲不过去的就派个丫鬟过来,以为这样就糊弄过去了?
哈,哪有那么容易?
“她真的看了半盏茶的功夫就算出来了?”江氏猛地抓住香兰的手,目光凛冽。
香兰的手被抓的生疼,却不敢露出一点痛苦的表情,她硬着头皮道:“回夫人,是的。奴婢敢保证绝不会超过半盏茶的功夫。”
江氏松开手,慢慢坐回去,眼底若有所思,“看来那个死丫头片子有点道行。”感情之前都是扮猪吃老虎,“倒是我小瞧了她。”
不过再厉害也是个小丫头,庆宁侯府的后宅就是她的一亩三分地,再野的猫儿进来了也得把爪子拔了。
“走,我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四万两还不知足,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江氏到了衡芜院,金九音很认真的行礼,“二婶。”跟个乖宝宝一样。
江氏心里却是一惊,别看只是一个简单的行礼,却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礼仪,像她这样身不摇肩不晃,不疾不徐,姿态从容又优雅,根本看不出是个才学规矩没几天的,倒像是从下精心教养长大的。
“快起来,一家人不用这么外道。”江氏亲切的望着金九音。
金九音回望了她一眼,“谢谢二婶。”很欢喜的坐了下来。
江氏便与她聊起了家常,问她住的习不习惯,吃的习不习惯,学规矩累不累------金九音都轻言细语的回答了,还颇为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其实学规矩挺累的,不过爹说了这是为我好,我就咬咬牙坚持下来了。容嬷嬷都夸我学得好呢。”很雀跃欢快的样子。
江氏嘴上夸赞,心里却觉得碍眼极了。
话题扯来扯去,终于说到嫁妆上了,“音姐儿,我听丫鬟说你对嫁妆不大满意?”
“是不大满意。”金九音坦诚的点头,“二婶,颖堂姐是您亲闺女,您就四万两银子把她打发了?还是说因为嫁过去的是我,您就把嫁妆扣下一半了?”
江氏手心就是一紧,这个该死的,一张嘴就污蔑她把嫁妆扣下了一半。
“这可不行,我是替颖堂姐去跳火坑的,说好是颖堂姐的整副嫁妆,缺一两银子都不成。”
江氏握紧拳头,露出为难的表情,“音姐儿,四万两银子不少了,你出去打听打听,那些官员嫁女,哪有陪送四万两嫁妆的?两万两顶天了,好多才几千两呢。”
“咱们府上姑娘多,能给你四万两已经是极限了,这几年府里收益也不好,勉强维持个平衡罢了,音姐儿你是好孩子,也该体谅体谅家里的不易。”
“不是吧,二婶您说的是六七品小官嫁女吧?咱们可是侯府,宫里还有娘娘,怎么能和小门小户比?”金九音无辜的样子,“咱家有这么艰难吗?我跟爹要五万两银子,他当晚就给我了。”
江氏眼前一黑,“五------五万两------”都结巴了。
金九音无辜的点头,“对,是五万两。我爹怜惜怕我在威武候府被人欺负,就给了我五万两银子傍身。”
江氏的指甲都要掐进肉里,五万两,她真不知道还有五万两的事,侯爷根本就没和她说。
“音姐儿,那是侯爷疼你。侯爷疼你,你也得体谅侯爷不是?你是个好孩子------”巴拉巴拉给金九音戴了一大堆高帽。
金九音乖巧地听着,还听得特别认真,末了,她对江氏道:“二婶,其实从漠北来还带了这个。”慢悠悠的从桌上拿起一物,脱去外面的黑色罩布。
“这,这是------”江氏惊得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
“对,就是我娘的牌位。”金九音郑重点头,十分恭敬的把排位在桌上摆正,正对着江氏。
“本来我是不想带我娘的牌位的,她生在漠北,长在漠北,天真自由不谙世事。京城规矩大,我真舍不得她来受这份罪。庆宁侯府的祠堂,我也没想让我娘进去,反正里头她一个也不认识,进去了也孤零零的。”
她的手在排位上抚摸着,目光眷恋又伤感。
“可是我又害怕,害怕进了侯府受欺负。所以我就把我娘的牌位带来了,谁要是欺负我,我就告诉娘,让她半夜上来找他聊聊。”
“二婶,您想跟我娘聊聊天吗?”金九音的表情无比真诚,“说起来,你们同为我爹的夫人,彼此还没见过面呢。要不你们聊聊?”天真的建议。
江氏只觉得心口猛地疼了一下,好一会才缓过进来,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不用了。”
“那二婶是要给我添嫁妆了?”金九音眼睛一亮。
“不,不是------”江氏又连忙否认。
金九音的小脸顿时垮下去了,“不是呀!”很失望的样子,“这个桌子太简陋了,我娘在这上面肯定呆的不开心,我看还是送进祠堂里吧。”
“等等,音姐儿,二婶想起来了,威武候府门第比咱们侯府还要高些,你的嫁妆理应再加厚两分。”
“两分?”金九音抱着牌位。
“不,是三分!瞧二婶这记性。”江氏面上笑着,眼神却很冷,恨不得把金九音给撕了,吃了。
“哦,原来是这样呀!谢谢二婶。”金九音欢呼,很高兴的样子。
斜睨着江氏,心里得意:小样的,看我这杀手锏厉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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