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正式出宫

“朕现在说出来,爱卿能带我去见吗?”谢宣刻意转移了重点,他心中不免想到,果然那封信还是被白枝雪看到了。

但他心中涌上来的情绪并不是心虚,也并非窘然,只觉得这阵子以来时有时无的烦躁又冲上了心头,他极其讨厌这样事事都被人监管着的样子。

若他是个身份低微的官员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是这个朝代名正言顺继位的皇帝。

“等过了明日,皇上的生辰宴就到了。”白枝雪也丝毫没有动容的意思,说话的语气好像比先前的拒绝来得更加决绝,“皇上还是莫要提起这些了。”

谢宣没应答,却在心里默默呢喃了一句,分明是你先提起的。

不过他可算是听出来了,白枝雪拒绝他的态度很是坚决,叫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连丞相府都叫他去了,如今去皇城里见个暂且来说身份低微的无名小卒,在白枝雪看来,怎么反倒是后者更叫他为难与不快。

这之后,白枝雪一直跟随在谢宣的身后,直至谢宣回到寝宫之中用膳才告了退。

等吃过中饭后,谢宣撑着额在木案边小憩了片刻,直到一位太监叫醒了他,说是有位太后寝殿里的嬷嬷在外求见,貌似是带了几位下人前来赠送太后给他的生辰贺礼。

这两日两次听到这位一直在这宫里销声匿迹的太后,谢宣感到有些诧异。更让他惊讶的,是太后竟然不止记得他的生辰,还给他送了礼。

下人们接连往寝殿内搬了五六箱瞧着有些沉的檀木箱子,还留下了能打开这些箱子的钥匙。

在他们离开后,谢宣叫身边的宫女将殿内置放着的箱子尽数打开,除了一箱款式各异的玉簪外,另外的箱子里装着的都是各式各样、颜色艳丽的新衣裳。

不论是老皇帝还是其他人,在给他送礼时,都喜欢送他衣裳。不过他没想到,连心里一直对他存有不满的太后都会如此。

整个下午,谢宣又在寝殿里无聊了好些时辰,大概在日落时分,寝门被不轻不重地叩响了。寻常来说,是不会有人在见皇帝时敲门的,向来都是先通报给下人,再由下人禀告给皇帝。

这样的所作所为,谢宣只能在心中想到一人。

不过他并不觉得此人能得空来见他。

不过在寝门被推开,从外走出一位身穿绛紫色长袍执着扇的翩翩公子,眉眼间顾盼含情。

门外立着的正是谢宣心中所想之人,大学士之子许琅。

前段时间见他之时,许琅的面容观着颇为憔悴,如今过了段时日后,他似乎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

在这种烦闷的日子里见到这位朋友,谢宣感到有些喜出望外,但他依然耐着性子先行询问道:“许大人的病情可有好转?”

“就那样呗。”许琅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作言语,一言涵盖后,又笑着向前走了几步与谢宣凑近了些,“我来是有好事要告诉你。”

谢宣问道:“什么好事?”

许琅笑道:“我最近发现读书好像也没那么烦,而且本公子貌似对此颇有天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考过宋邵钦那个整日嘚瑟的小子了。”

“当真?”

谢宣也笑了笑,他对于许琅的印象一直不错,与此人相处时,不像与其他人相处时,他心中不必有太多压力。

许琅能够恢复神气,自然叫他感到十分宽慰。

“还能唬你不成?”许琅摇了摇扇,言语里有几分嘚瑟的意思,他忽然之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言问道,“说起来……这段时间怎么不见你要我送回信?”

谢宣缓声应道:“许公子近日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许琅听得愣了一愣,“……发生什么了?”

“我被白枭之禁足了。”谢宣淡然应道。

这件事已经与谢宣相伴了一周之久,他早已能够坦然面对,而且在与宋箐交流后,他对这朝政的看法有了些许转变。

比起纠结于眼前的利益,他更在乎的是如何揪出藏在背后的那个大秘密,将这个蛇鼠一窝的朝政一网打尽。

不过此事在为父亲的病情郁结憔悴了好几月,之后又一心读着万卷书,对外界消息一概不知晓的许琅听来,却叫他听得愤懑无比。

许琅急迫地一连蹦了三个问句,“他怕不是疯了吧?这不就是犯上吗?你怎么这么淡定?”

这些天来,无论是谁,都不曾与谢宣亲口骂过白枭之之举是犯上之举。

然而许琅刚一得知消息,就即刻愤愤不平地说了这两个字,谢宣虽然知道对方帮不了自己多少,却也觉得这个朋友结交得相当值当。

“这么叫人生气的事,你怎么连话都不说第二句了?”

许琅的语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忽然之间,他神色变了变,面上的愤意也收敛了许多。

谢宣无声地笑了笑,“许公子怎么不继续讲了?”

许琅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说话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些,“其实我此番前来是听说了另一件事……听人说,后天是你的生辰宴?”

谢宣只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许琅问道。

听到这句话,谢宣登时无法自控地轻笑出了声,叫许琅看得云里雾里的,总疑心自己方才是不是又说了些蠢话。

谢宣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昨日白枝雪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身边的人似乎都爱问他想要些什么,但最后他拿到手上的,往往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我想出宫。”谢宣的应答遵循了与昨日相同的答案,他面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许公子能帮我吗?”

生辰宴在即,此话他不过随口一讲,经白枭之一番责骂后,他哪还有那个理由再翘了生辰宴跑出去干白枭之眼里的“玩乐”之事。

这些日子里他想来想去,也曾有一日气得想让陈元狩现在就打进这皇宫,将这些人面兽心的官员通通流放了。

不过理智还是攀上了他的心头,陈元狩要是打进来,最不可能放过的就是身为皇帝的自己。

可他实在觉得委屈,为何他偏偏要进入煜朝太子的身体里,被人谩骂欺负完了,好不容易忍辱负重着当上了皇帝,又要被一群道貌岸然的官员时刻胁迫着。

明明他什么也做不了,起义者手里的刀却依旧要往他的脖子上架着。

“你只想要这个?”许琅的声音拉回了谢宣神游在外的思绪。

谢宣愣了愣,“……只?”

这难道是什么很容易办到的事吗?

“我有个法子,燕雀阁建成之前是块皇宫内荒废已久的空地,我先前在四周都看过一遍,这座宫殿的后头是堵矮墙,翻过去就能直达宫外。”许琅很快应道,“那堵墙也比皇宫的其他城墙要矮上许多,你应该……”

“翻不翻的过去先不说。”谢宣打断了他的话,“何人能在宫外接应我?”

许琅笑了笑,“正好,我去找个老朋友。”

谢宣听出他是在说贾卿言,一时之间面上不知作何表情,“我要是说……我可能与你那位老朋友合不来呢。”

许琅完全没过问谢宣为何与贾卿言不和睦的原因,反而宽慰道:“他只做个车夫,你如果不喜欢他,不理他就是了。”

“是他不喜欢我。”谢宣想到那日晚夜他与贾卿言交谈的情形,顿了片刻才慢声应道,“恐怕他也不会同意来接应我的。”

“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许琅张口就道,“大不了……”

对方似乎有意在此处作停顿,谢宣也没叫他尴尬,直接开口问道:“大不了什么?”

“大不了本公子跪着求他。”许琅笑道,“总之我一定将此事给你办妥了。”

沉默半晌后,谢宣又问道:“许公子怎么知道燕雀阁殿后有堵矮墙?”

“当时是为了逃学,如今……”许琅沉默了须臾,笑容僵在了嘴边,嘴角扬也不是压也不是,“于我而言却也没什么用了。”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眼前这个人为他有任何的担心。

往夸张了讲,他甚至只想要谢宣看到他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活得风风光光的样子。

“天佑善人,许大人会好起来的。”谢宣开口应了话,说的既是对许琅的安慰,也吐露了自己心中衷心的恳切。

许琅给谢宣精心谋划好的规划说得上是既可靠又不可靠,可靠的是他确实能因此出宫。

至于不可靠的,出宫这件事对如今的他而言本身就不大可靠。

当今皇上偷偷跑出了宫,别说去一晚上了,就是只消失了一个时辰,也绝对会引起宫里的恐慌。

谢宣知道白枭之绝对会知道此事。

可如今他的处境已经是最坏的处境了,白枭之就是再要惩罚他,无非就是把燕雀阁后头那堵墙砌高些。

可出宫见陈元狩这件事,他却是不能再等了。

他若是再杳无音信下去,等于是主动切掉了他与陈元狩好不容易建造起来的缘分。

谢宣选在生辰宴的前一天跑出皇宫,理由也十分简单。

因为这一天是皇宫里的宫人们最为忙碌的一天。

这段日子,好多下人都在为他的生辰宴没日没夜地操办相关事宜,等到了生辰宴的前一日,更加忙得不可开交。

燕雀阁在晌午时有一次长达两个时辰的午休时间,到时在内就读的官家子弟们都会选择离开皇宫,回到家中吃饭。

看守的侍卫更不用说,这段时间本就是宫里的下人们休息的时间。

于是,在次日的晌午,在叫退身边跟随的两名太监后,谢宣独自前去了暂且空无一人的燕雀阁,为了不败露自己的行动目的,他昨日就拒绝了许琅想要接应的要求,今早还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白枝雪推辞掉了练剑一事。

不过,当他到达许琅所说的那堵矮墙前的时候,他却忽然感到有些无语凝噎。

这堵红墙确实算不得高,但也绝不是能轻易攀过去的矮,虽然墙下被人垫了几块用于垫脚的大石头,可这对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谢宣而言,这堵墙完全是上墙容易下墙难。

但如今出宫的一条明路已经在眼前,哪能有退却的道理。

谢宣挽了挽碍事的衣袍袖子,在十六岁生辰的前夕,干了他今生干过的最大胆的事——□□出宫。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他真正翻上宫墙,觉得此事也并非是什么难事之时,脚下却突然打了滑,在摔下这仅有一米半高的宫墙时,还不慎崴了脚。

这一下摔得脚骨似乎都错了位,谢宣半天都站不起来,不免在心中恼怒自己怎的如此娇气,尽管痛得不行,他却半点哭喊的架势也没表现出来。

无论是怕打草惊蛇还是其他的诸多原因,谢宣都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可出声喊痛的。

挣扎站起的过程里,他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此地并非只有他一人。

在谢宣终于支起身子站起时,就听得左侧方向有一道清冷漠然的嗓音传入耳中,他与这个声音有过一段不愉快的交集,自然不可能在心中忘掉这道熟悉的声音。

他朝着声音所在转头看去,贾卿言冷着半张面孔躺坐在马车,晌午的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刺眼得叫他半闭上了双眸。

不知是因为这猛烈的阳光,还是有更复杂的其他原因,贾卿言的神情瞧着十分不悦,连出口的声音都闷闷的。

“没记错的话,皇上不是不缺车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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