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严寒?我抬头看了看暴虐的骄阳,看来程老父子的信使在路上起码走了一个多月了,属于家信,没办法送军报的流程。军中不能饮酒的军令在塞外执行得不很严格,那边士卒们想喝也没有,可将领就……
蚊虫多?可能是吧,我觉得既然严寒就不会有多少昆虫敢出门晃荡,可程老爷子形容得夸张,天寒地冻不说,还蚊虫肆虐,前面听起来好像驻扎在西伯利亚,后面则有西双版纳的感觉。颠覆,这俩地方我都没去过,不好妄加评判,不过却极大的颠覆了我的生活常识,认命了。
正好年跟前专门给老父子泡的药酒,按后世几种常见的配制弄了三种,分别为壮阳、慢补、抗风湿。不奇怪,爱喝酒的同仁基本上都有这些常识,后世的饭馆不论大小,基本上都在柜台上放几个药酒瓶子招摇,大型玻璃罐子,里面各种药材花样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常去的话,和人家卖酒的小姑娘攀谈几句,什么什么的药材就问得明明白白,回家也照猫画虎的弄几瓶子,逢年过节也好唬唬访客,忒有面子。曾经去粤菜馆,里面蛇啊蛤蟆啊都泡,这种荤酒就免了,怕吓了别人。颖娘家就是做药材生意的,近水楼台嘛,难免就多泡了几坛,平时也没事弄两壶尝尝,说实话,很难喝,但肯定对程老爷子胃口,花露水都喝的老头,才不管你拿什么泡出来的酒,只要度数高就成。
“仔细了,”我将程府吆来的三辆马车都大酒坛子装满,给来人交代道:“青瓷坛子是药酒,每种都贴了讲明功效的封子,别蹭掉了。剩下挂釉子几坛都是烧酒,家里自酿的。毛瓷坛子里是素蛋,往阴凉地方搁。”又交给他个大盒子,“这是九花玉露,给老爷子带话时候说明白,尽量能不喝就不喝,味道没药酒好。”
“是,是!”那人又将我话陈述一遍无误后,赶了马车斗志昂扬的撤退了。
老爷子给了我封亲笔信,很简短直白,我能看懂,先感谢我在他不在家的时候照顾程初,并说明自己身体很好。对那边很适应,叫我莫要挂记,然后就是要东西,麻花没给他,俩月过去就变质了,毒害‘葱山道行军大总管’的罪名,只怕连皇上都担不起,我就算了。
升官有升官的好处,长史比参军要滋润多了,除过战时急报和一些绝密军报外,其他的消息我可以要求军部专人送了门上阅览,连出门都免了。
看来还不动手的意思,最近西边过来的军报虽然频繁,但大的冲突几乎没有,除了苏老爷子一过去就在吐蕃境内扫荡一番的立威行动。苏老爷子意图明确,既然来了,就先给邻居们打招呼问好,让吐蕃有个心理准备。面对绝世名将,吐番人果然很给面子,边境上马上就有精锐部队换防并增加了兵力,吐谷浑那边的压力减轻不少。唐军的战略意图完满达成。
老帅们,尤其是苏、程这种级别的名帅,大兵团的协调配合早就有了默契,这年代通讯跟不上,上千里的布置协调只凭经验。这场战役就全在两位老帅的默契程度上定胜负。虽说是老冤家,但我对这俩人有信心,都是氢弹级的人物,这次一下放出去俩,突厥和吐蕃人此刻应该更担心才是。
麦收上,全庄子上下忙得团团转,满庄子连四五岁的孩子都下地帮忙,除了我。时而出现在西瓜地里,时而带了旺财沿河畔抓俩螃蟹,时而在炕上装死,反正没人的地方我都去。这么大的场面,我竟然插不上手,看来,婆娘太能干也不全是好事。
“去年的存粮差不多都拉丰河庄子上了,朝廷补贴的粮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新打下来的麦子又不好吃。”颖看了满堂堂的粮仓不满的发牢骚,质疑朝廷的办事效率,“实在不行就从庄子上换点庄户的存粮回来。”
“行了吧,多少人连麦子都吃不上呢,你还挑三拣四。”我心思压根就没往新粮旧粮上去。今早颖和二女拾完麦子刚回去,我就接到兰陵报来的信,河东、江南两道部分地区闹了水祸,而且因为长时间的阴雨天气,粮食大幅度减产,已经有十数名地方官员被查办,朝廷重点放在今年对突厥的战事上,即要赈灾又要解决前线将士的补给,如今关内和垄右的粮食都在分批的进行统筹调拨,可能不久要实行短期禁酒,凡是酿酒作坊都得停业。皱眉道:“先不管这些,现在给老四找过来,麻烦事情来了。”
“啊?”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麻烦?朝廷不给咱补贴了?”
“去叫老四!”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她不管手里有什么事情,都统统给我停下来,快!”扭头将颖又叫住,“还有蒸酒作坊,哎,算了,老四来了再商议!”
麻烦劲大了,蒸酒作坊走高端路线,客户不是这侯就是那公的,还有几个王府,不是说能停就停的,是得罪人的事情。若不停的话,禁酒令一下,全完蛋了。如今酒生意火爆,地窖里除了点自家喝的酒,再没库存。花露水啊,一旦停产,生意就算垮台了,苦心经营的销售网络从此报废,进项没了不要紧,一旦名声和销路没了,那才恶心,几年的辛苦就付之东流。
“钱叔,叫十来个人,手上啥活都给我撂下!都去收拾地窖,”管家还在后门上兴高采烈得沽租子,今年收成好,所有人都喜笑颜开,指了指一排子缴租的佃户,“胡帐房,这么多人租子收完就停,再来的叫回去,有时间再缴。”低头轻声道:“把花露水作坊的帐本带上,一会儿直接去后宅晨,别耽搁。”
管家不明所以,“小侯爷,这才缴了一半的人,停下来……”
“让你停就停,那么多废话。”胡帐房是个精明人,一听我口气就知道有事情发生,没等我开口给钱管家把话挡开了,站起来朝后面缴租的庄户交代几句,都撵走后。“小侯爷,在下这就过去。”
管家反映过来,赶紧催促最后几家把粮食拉进去,急急忙忙的跑去召集人手收拾地窖,临走朝胡帐房递了个感激的眼神。
老四还没接到朝廷准备禁酒的消息,一脸茫然的跑来开会,胡帐房身份低,一个人搬了把椅子做了院子角上,颖、二女则挤在一张软椅上,看起来比较兴奋的样子,毕竟家里头一次开这种奇怪的会议。
“达莱,茶上好就下去守了门口,后宅上的丫鬟都撵出去,里面不叫不许进来。”颖拿出主母的架势,朝胡帐房招呼道:“胡先生坐过来,没外人,别客气。”
“都先听我说,”我示意胡帐房坐我旁边,环顾了下众人,“今天接了个消息,南边闹了水,祸害了庄稼,朝廷打算禁酒过难关,”刚说到这里,会场上几个同时吸了口凉气。人人一脸惶恐。“老四,一旦禁酒,咱的两处生意上就得停业,蒸酒作坊先不说,花露水作坊那边要保住。”
“还有多少日子?”老四慌忙发问:“消息准不准?”
“应该可*。”我点点头。“日子上说不准,现在麦收还没完成,朝廷没估出大数来,也不好轻易下这个禁令,照我估计,要禁就是大半个月后的事。”
“禁多少个日子?”颖顾不得体面,小跑进屋拿了算盘出来,“有没有说准确的时日?”
“没,”我扭头问道:“胡先生,以前朝廷有没有因为闹灾后禁过酒?”
“开国时候有过两次,一次是两年,一个就短些,大约一年半多的时间。”胡帐房翻了帐本出来,“在下有笔帐得先说一声,若要是禁个两年的话,按咱花露水作坊的要求,起码得囤积五千斤的好酒才能保证不停产……”
“五千斤不够。”老四拧了眉毛,插嘴道:“才和内府上有了商议,下半年开始,每年要增加六百斤的供货,按这个算下来,大约得七千斤上下。”
“内府上的特供,是不是可以给咱家网开一面呢?”一提内府,颖马上就反应到徇私舞弊,“怎么说禁酒令是皇上说了算,说不定能通融通融。”扭脸问老四:“你去看能不能找关系想想办法,毕竟没了酒,他内府上也不少吃亏。”
“不可能。”我知道颖的意思,老四找关系还不如我找关系,反正都是找兰陵,若兰陵能罩住的话,就不用派人急死忙活的给口信了。按理说,禁酒令一下,不论是造酒还是存酒都是罪过,兰陵的意思很明确,赶紧提手准备,造酒就免了,存酒的事她罩住,内府上能帮的忙就这么大。“现在不考虑人家能给咱提供啥方便,关键还要*自己解决,能预先招呼一声就是帮了天大的忙了。”酒窖里下上七千斤酒还是没问题的,关键是从那弄那么多回来。“蒸酒作坊里能不能把外销先停了,紧自家存上一批?”
“停也是往后小半月的时间才行,人家订的有。”老四为难的咬了咬指头,被颖赏了个爆栗。“不是一般的客户,谁家都不好得罪。再说,就是蒸酒作坊停了供应,也大半月蒸不出来七千斤的酒啊。”眼珠子转了转,“这消息就咱家知道?”
“不清楚,估计能提早几天吧,在往后就难说了。”兰陵拿第一手消息还是没问题的,可纸里不包火,三五天就能传出风声,到时候全京城的作坊就乱了一锅粥去,想收就更困难了。“要提早,不然后面别说七千,就七百都难。”一旦路人皆知,京城的朋户就开始大量给自家屯酒,再动手就晚了。
“嗯。”老四点点头,扭脸看了看颖,“现在北门那边的酒坊估计能有不少,要不就派人过去收些回来?”
颖看看我,“去收,反正禁酒令一下,他不倒都不行。咱就当行善积德,拉他一把。”说着将算盘放了石桌上拨拉起来,“不用和他太计较价钱,有多少咱收多少,掐了他半个月的产量再全部订下来,往后这半月他给咱家里做酒了。”
“给他提一成的价钱。”老四点点头。“朝后面算,一成的价钱是额外的奖励,若能完成咱的订量才给他。咱家的作坊打今天起全天里开工,我现在就去安排工匠轮换倒班,多蒸一点是一点。”
“不光是高度酒,给咱家供烧酒原料的酒坊都打上招呼,提价钱要货,还有京城里大小的各家酒坊酒楼,烧酒能朝回买的全不耽误,花点钱无所谓,关键是要给地窖里存够起码两年的量。”两年也是看全国各地的粮食收成好坏。若依旧的闹灾害,别说两年,十年八年的都有可能。不过给这两年扛过去也就好办了,时间一长,肯定有人为了暴利偷偷酿酒。往后就是贵一点,多少还能收点回来。头两年不好熬啊。“胡先生,收酒的帐你给咱负责好,钱都从花露水作坊上走。”北门上的酒坊自家人不好出面,“北门那边上的我去想办法,老四就开始动手加班收原料烧酒,二女,你也去搭手帮忙。”
“老四就歇到咱家算了。”颖朝我看了看,见我没反对的意思。扭头冲老四吩咐道:“派人回去给爹娘打个招呼,往后半月里忙活,走不开。让哥那边的酒坊都停了,散买的酒全部都往回收。”
“先不停。”我赶紧制止道:“招呼打到就成,酒可以限量卖。不能让人家有了警觉,等我把北门上的作坊酒买下来再说。”
安排顺当,我赶紧纵马朝程家奔去,程初出面比较妥当,国公府大量的备酒是常事,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兰陵不在跟前,有些话问不太清楚,心里没底,七上八下的。
“禁酒?”程初有点惊诧,“小弟家的粮仓都放不下正发愁呢,谁乱传消息?”
“你家是你家,南边一千多里地上的事情,和你家有啥关系?”给他将收酒的事情详细的分派一遍,“有多少要多少,禁酒的话你知道就成,不许外面乱传,等家里都存满了再说!”
“这还了得,”程初一听就急了,“没酒还叫人活不活了?子豪兄,您等着,小弟马上就给长安里酒坊都抄一遍,不给卖就等死好了。”
“一家一家的收,不许大张旗鼓,先把北门上那边的,按我给你说的办法,不许动粗。”想了想,“还有,酒全都搬我家里去窖藏,往后喝酒陈家那边加工好的随时给你送来,不短你的喝。”
“那是,”程初点头,“现在除了陈家的酒,小弟都喝不成别家的了,北门那边虽说也算个酒味,可小弟心里窝火,从没去过。听您的吩咐!”说罢叫程家的管家亲自出马抄酒,叮嘱道:“叫他日夜里不停点赶工,就派人站了他家门口的酒坊旁,有客人上门就闹事,让他知道不卖了咱家就得关门才成!”
要不怎么有恶霸呢,程家特产。咱这学生,没学老师一点好的,横惯了。谁家这么干都不成,唯有程家除外,特色风味,还绝对不会引起怀疑。“前些日子拉来的东西都给老爷子送过去了?”事情分派完,就坐了椅子上拉家常,等消息。
“爷爷也是,那么老远要东西去。”程初有点不好意思,傻笑几声,“那天其实应该小弟亲自上门去,不瞒您说,小弟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胡说!啥不好意思,看书.uuash 老人家的心愿嘛,塞外苦寒的,没两口酒喝怎么成?往后再和我分这么清就过分了!”我也替程初有这么个爷爷冤屈,赶紧说点光棍点的话安抚他:“老爷子沙场争战,为国为民,提多大的要求都不过分,是这个道理吧。”
“可……”程初见我这么说,也不好再发牢骚,挠了挠脑袋,“子豪兄,嗣业下月开赴剑南,一旦剑南的布防到位,爷爷那边就该动手,小弟心里实在有点担心。”说着气馁的拍拍大腿,“小弟人高马大的,连饭都比旁人多吃一半碗,就眼睁睁看着爷爷那么大岁数争战在外,一点忙都帮不上,心里难免憋屈。”
程初和我不同,他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苦练一身好武艺就是想沙场扬威,为国开疆拓土,可偏偏头顶却压了个功勋盖世的程老爷子,一气在家里窝了二十多年,着实可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劝慰好,“老爷子自有打算,咱兄弟才活了几年,怎么能比上老爷子的见识?别为这个烦心,以你的本事,自有用武之地。”
“嘿嘿……”程初无奈的笑了笑,正要搭话,管家急忙跑回来报告,说酒已经被人家包围了,打完骂过后,老板也拿不出一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