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箴言如数家珍:“400米,接力赛,3000米,三级跳,跳高,标枪……” “等等。”陆仅打断,“你到底是在给我数道校运会的项目,还是你抱的项目?” “我报的啊。”裴箴言理所当然地说,“为了干-翻你们班,我只能能者多劳,好钢用在刀刃上。” 陆仅满脸震惊,做了个抱拳的手势。 裴箴言撺掇他:“你也多报点。” 陆仅第一反应就是拒绝,高二七班不错,但也只是不错,他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也不曾真诚融入其中,一直保持半局外人的姿态。 但拒绝的话即将脱口而出之际,裴箴言说:“毕竟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参加运动会了。” 陆仅微微一怔。 下一次运动会,他们就是高三的学生,学校取消了高三所有的课余活动,运动会自然也无缘。 如果陆仅的空飞梦顺利落实,便意味着他们不能上同一所大学。 然后是毕业、工作。 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确实是他们一起参加的最后一场运动会了。 从懵懵懂懂幼儿园一路到小学,到初中,到今天的高二,跌跌撞撞的岁月水一般流了过去,明明是正年少的大好时光,未来看似还有无限的遥远,但他们的生命确实已经开始出现“最后”这种沉重的字眼。 “你刚才说你报了哪些?”陆仅随手翻到笔记本空白处,悬着笔尖等裴箴言重复。 裴箴言把自己抱的项目重报一遍,说:“但是还没确定,可能到时候会有改动。” “改了跟我说。”陆仅阖上本子。 裴箴言满意得整张脸眉飞色舞,往他肩头捶了一拳:“no problem,bro。” 他下手重了点,指骨磕在陆仅的锁骨上,陆仅锁骨一痛,捂住自己肩头本想怼人,但看裴箴言也甩着手喊痛,他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跟上队形:“do your homework,bro。”裴箴言:“ok,bro。” 等阖上书已是一点半,裴箴言早都困得迷迷瞪瞪,随便把书往书包里一塞就准备躺到床上去。 恰逢陆仅从洗手间出来,一把拽住了他:“换衣服。” 裴箴言莫名:“换什么,我穿的本来就是睡衣。” 陆仅:“你坐过椅子,上床得换。” “你这样真的不会被人打吗?”裴箴言匪夷所思,“而且你也坐过椅子了,你为什么能上?” 陆仅说:“因为我已经换过了。” 让他这一说,裴箴言才发现陆仅身上的衣服确实换了一套,刚才是黑色,现在是深灰色。 裴箴言活到今天没有这么麻烦的道理,话说着陆小猫从窗台蹿下蹦上了床,四仰八叉往床中间一躺,他顿时找到反击点:“难道陆小猫就很干净?” 陆仅没说那是因为陆小猫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就把自己舔的干干净净,因为他怕自己那么的话,裴箴言这个不省心的就会往自己手上舔一口然后来恶心他。 有时候人不能讲道理,不讲道理才能将对方一招毙命。 陆仅:“陆小猫是我儿子,你呢?” 裴箴言被噎得无话可说,半晌咬牙找事情:“那我只能裸睡,我没有干净的睡衣了。” 有是有,只是他不想惯陆仅这臭毛病。 陆仅打开柜门扔了一套出来。 这下裴箴言找不到借口了,但他又不甘心让陆仅牵着鼻子走,遂发起一记深入灵魂的拷问:“那如果以后你老婆不答应你这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怎么办?” 陆仅关柜门的动作稍顿。 “陆全,你这样真的会找不到老婆的。”裴箴言拎起睡衣,苦口婆心道,“你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肯答应你。”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歧义,连忙补充:“我是说答应换睡衣啊。” “闭嘴吧你。”陆仅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上我的床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这床是自己要上的,裴箴言气得半死又无可奈何,骂骂咧咧地开始着手脱衣服。 陆仅仓促间别开了目光。 裴箴言凭空捕捉到一丝微妙,他猛地记起陆仅是去卫生间换的睡衣,须臾之间来不及思考太多,他下意识有种犯错感,好像自己在耍流氓,在做一件很不合时宜的事。 神思混乱之际,陆仅重新抬眸看过来,面色如常,看起来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旧的别扔床上。” “靠。”裴箴言回过味来了,不但是骂陆仅龟毛,更是骂自己昏头,两个人都是男生,换个衣服有什么可避讳的,刚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中了邪了,起因只是因为陆仅刚好别开目光。 陆仅去卫生间换衣服,应该也只是刚好去刷牙洗脸所以顺带在里面换了而已。 为了证明自己坦坦荡荡,裴箴言利索地把睡衣睡裤都脱了下来。 男生浑身上下只剩一条黑板条纹的四角内-裤,宽肩细腰长腿暴露无遗,是一具拥有这个年龄特有的单薄、又不失男性力量感的年轻躯体,本就白皙的皮肤被灯光照得更加晃眼,随着骨骼走向起伏有致,凸起处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陆仅熟视无睹,拍拍陆小猫的肚皮,说:“滚你自己窝里去睡。” 然后又朝中央空调送风口点了点下巴,对裴箴言说:“空调温度打高点,昨天你抢我被子,后来我把空调关了。” 他神情略显困顿,眼皮半耷拉着,估计有昨天抢被子导致没睡好的缘故。 陆仅越是一派如常,裴箴言越是觉得刚才的自己荒唐。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会提换厚被子的无礼要求,但现在他心头的惊悸尚未平息,没有多余的精力唱反调,于是配合地应下了,套好睡裤走到空调面板处调高温度。 回来顺便落了灯。 灯一灭才有夜很深的感觉,裴箴言凭着对陆仅房间的了解,摸索着来到床前,把自己直挺挺摔了进去。 他滚了一圈裹好被子,把自己的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含糊说:“good night,bro。” 陆仅翻了个身,说:“嗯,晚安。” “干嘛破坏队形。”裴箴言嘟囔。 陆仅很无奈地纠正:“good night,bro。” 裴箴言终于找不出茬。 世界都安静了。 裴箴言没有闭眼,直到他的眼睛渐渐适应漆黑能够视物,他发了会呆,铺天盖地袭来的困意迫使他闭上眼睛。 空调调高了五度,但半梦半醒间裴箴言还是觉得四肢发凉,不至于冷到受不了,但总归不舒服,他蜷缩起身子,本能寻找热源。 热源就在咫尺之外,裴箴言一点点挨过去,感到身体渐渐被另一种不属于自己的陌生温度包裹,再靠近些,触碰到一具温热的身体,他把四肢都贴了上去,隔着薄薄的睡衣汲取热量,整个人渐渐舒展开来。 这正是他最喜欢的内外温度差。 意识渐渐下沉,直到陷入沉睡。 再醒来是因为身边的人移开了,裴箴言不确定自己究竟睡了多少时间,但直觉并没有太久,应该差不多就三五分钟的时间,他一点点清醒过来,感受到床垫的起伏,陆仅坐起身下了床,然后轻手轻脚来到空调面板处,关掉了冷气。 轻轻的“滴”声在寂静深夜很突兀。 再回来的时候,陆仅没有钻回原来的被窝,而是来到原本裴箴言睡的那半边位置,盖上被裴箴言遗弃的那一床被子。 裴箴言始终闭着眼睛,没有让自己彻底回归现实,但他能辨认出自己胸臆间泛起的情绪叫失落。 明天该回自己家睡了,他想。一直赖在陆仅这里,真的很奇怪。 * 随着天亮,裴箴言那点失落消失得无影无踪,陆仅叫他起床,他无精打采地睁着眼睛,对视的瞬间脑海里回忆起昨晚的那一幕,发现连自己都没明白自己昨晚的逻辑。 陆仅关了空调回来当然会单独睡一床被子。 不然呢。 换了谁都会那么做,又不是情侣。 唯一的解释是夜深时分容易无病呻吟。 满血复活的裴箴言跟陆仅一前一后抵达明辉,又要开启新一天的装不熟。 早自习下课,各组组长和各科课代表开始催收作业。 豆芽菜的生物作业仍要求立马交上去,不得延迟,不得缺份。 “市花,今天做了吧?”课代表重点关注了裴箴言。 “当然。”裴箴言信心十足地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来,正要递给组长,他的视线注意到《课后一练》上面的名字,触电般收了回来,还警觉地往旁边看了一圈。 课代表、组长和周围同学都注意到他的反常,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不好意思,忘了我又没做。”裴箴言说。 “我靠,你牛逼啊!”鲁智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忘了昨天豆芽菜那小老头有多气?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裴箴言把写名字的那面摁在胸前以防被人看到,面无表情地说:“说对了,我就是嫌命长。”第32章 隔壁七班突然爆发一阵经久不息的起哄,听阵仗应该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惹得全高二八班好奇不已,但又不好表明对敌人的兴趣,只能不不痛不痒地骂上几句,类似“隔壁又发什么神经”或者“智障儿童欢乐多”之类。 生物课代表收完作业,去办公室前不忘冲裴箴言抱怨:“美人啊,你可害苦我了,你作业没做,我也得在办公室挨一顿骂。” “他骂你干嘛?”裴箴言不解。 “骂我监管不到位。”生物课代表比窦娥还冤,“真是日了狗了,回家作业是我能监管到的吗,我又不是住你家,我特么倒是也想住到你家里去啊!老头简直不讲理。” “就是啊,这老头怎么这样,委屈你了,下次请你吃饭!”裴箴言嬉皮笑脸地把人哄了一顿,生物课代表这才怀着英勇就义的决绝冲出教室。 裴箴言趁没人注意把别的作业都翻了一遍,确认只有生物换错,他拿出手机想跟陆仅通个气,奈何昨天手机被缴,还没来得及买个新的sim卡,这会没有wifi,他的备用机就是块毫无卵用的板砖。 “给我开个热点。”他拐拐鲁智的手臂。 鲁智正忙着收尾昨天的回家作业,百忙之中抽空把手机解锁了掏给他。 裴箴言连上热点,得亏imessage联网就能发短信,省得他主动加陆仅微信,自从鲁智他们调侃他加不到“短信妹”的微信,他就莫名其妙憋了一股劲,要等“短信妹”先来加他。 「我生物作业是不是在你那吗?」 陆仅回得很快:「在」 裴箴言本来想跟他商量一下换回作业的法子,但七班的起哄仍在持续,勾走了他的话题:「你们班在吵什么东西?」 陆仅那头开始输入中,字应该有点多,三个小圆点的动画效果持续了好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