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
走过小院前的平地时，走在前面的李玉娥突然出声提醒：“小心些，走右边。”
顾煜望向她，见她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土坑：“仔细摔里面。”
他当然不会摔里面。
男人有些无语，可他没有辩斥，仍旧顺着女孩的提醒走了右边。
经过那土坑时，他看见了土坑的颜色很深，明显是最近新挖的，只是他和朱助理，出门走的是另一个方向，所以没有留意到。
“你挖的？”
李玉娥点点头：“是，不过不够大，一会儿我再来挖挖。”
朱助理好奇道：“李支书，你挖这坑干嘛？”
李玉娥笑意盈盈地望向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您猜猜。”
话音未落，顾煜的身影忽然往一旁偏了偏，正好挡住了她望向朱助理的视线。
她擡起眼帘，对上男人漠然的视线：“回屋。”
“好的好的，回屋。”
也不知道这位大总裁怎么就突然之间不高兴了，不过说实话，自从那天在羊肚菌大棚前见到他起，他好像也一直没有高兴过。
李玉娥走在前面，殷勤地为其掀起厚重的门帘，但顾大总裁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目不斜视地穿过了门口，进了堂屋里。
朱助理跟在后面，路过李玉娥时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他老板就是这么喜怒无常，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女孩刚笑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射了过来。
她偏头去瞧，顾煜站在堂屋和里屋分隔开的走廊里，冷冷地凝望着他们两人。
李玉娥瞅瞅大金主，又瞅瞅朱助理，怎么觉得不是她自己的问题，而是朱助理得罪了大金主呢。
朱助理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收敛了笑容上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轻微的颤抖：“顾总，怎么了？”
顾煜冷眼看着他：“集团的事，进屋说。”
说着，他已经转身进去了。
朱助理连忙跟上，刚进屋，就见老板拿起了手机，接着噼里啪啦地给自己发送了一堆文件，提示音仿佛过年的鞭炮声一样密集响亮：“你先全部过一遍，能安排下去的让人执行，不能安排的打印出来挑出重点给我。”
顿了顿，男人又道：“限今天之内。”
今天之内？
朱助理划屏幕划了好一会儿才把文件页划到头，他大概估算了一下数量，心里哀嚎不止，表面上却尽量维持着平静：“好的顾总，我马上就去村委会。”
除了村委会也没别的地方可以打印了。
李玉娥还没坐下歇歇脚呢，就见朱助理风风火火地从屋里冲了出来，提着电脑包迈出了屋门。
“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李玉娥唤了他一声，见朱助理没有回头，也就没再喊了。
她奇怪地坐到火炉边，想把自己被雪水弄湿的裤脚烘干，嘟哝道：“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嘛。”
“他在你们t村上吃饭。”
不知什么时候，顾煜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缓步走到火炉旁，也拉出来个凳子坐下。
“哦哦，那就好，我给田小勇再打电话交代一下，让他做好后勤，好好配合朱助理。”
男人抿紧了唇：“不用了，他自己会处理。”
他会处理是他会处理，主动配合才能显出他们的待客之道嘛！
李玉娥这么想着，不过她敏锐地察觉到此时不是应该和顾大总裁解释的时候，于是机警地闭上了嘴。
顾煜也是来烘自己的裤脚的，尽管一路上他都尽量避免开泥水地，可还是不可避免地溅上了一点雪水。
二人相顾无言，屋中一时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咦，回来了？”
厚重的门帘被人拉开，李奶奶挎着竹筐走了进来：“咋回来这么早，不是说天黑才回来吗？”
李玉娥偷偷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朝李奶奶道：“有点累，所以早早回来了。”
“累了就歇歇。”
李奶奶走到李玉娥身边，帮她把乱七八糟的马尾辫理了理，让它能顺直地落在女孩背后。
顾煜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落在那理着女孩头发的粗糙老手上。
理好后，李奶奶放下挎着的竹筐，使唤孙女：“让一让，我取个东西。”
说完，李奶奶俯下身子，用小铁鈎鈎开竈膛门，又飞快地拿着铁鈎探进竈膛，从里面挖出了两个黑乎乎的东西。
烤红薯浓郁的香味在堂屋内弥漫开来。
李玉娥想要伸手去抓，却被李奶奶别开了手：“脏的，别碰。”
李奶奶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拿起一个烤红薯，把外面黑乎乎的泥土和皮剥掉，露出里面金黄色的瓤来。
李玉娥香得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李奶奶剥得很小心，一直没让自己的手和指甲碰触到红薯瓤，直到快剥到红薯根部丶只能留两个手指的位置时，她才终于把这个红薯交到了李玉娥手里：“吃完洗手。”
李玉娥连忙点头，她接过烤红薯，正想要往嘴里喂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望向顾煜。
顾煜在一旁默默看着祖孙两人，此时见李玉娥的视线袭来，淡淡地偏过脸，一副完全闻不到烤红薯香味的模样。
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背。
顾煜又将头转回来，对上一张满是皱纹的笑脸。
李奶奶将新剥好的烤红薯举到他面前，用非常奇怪生硬的普通话说：“次，你次。”
红薯金黄，被剥之后露出来的表皮焦脆，而且十分完整，一看就是用了心思好好剥的。
顾煜几乎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他摆了摆手，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却对上了一老一少两双乌溜溜的眼睛。
话到嘴边转了向“.…..好的，谢谢。”
他迟疑着接过烤红薯，轻轻咬了一口下去。
又甜又绵，浓郁的香味充斥在鼻腔间，口齿生津。
李玉娥一边吃着自己的红薯一边嘟囔着：“这是我们自己家种的红薯，老品种，特别好吃！在外面买不到的。”
确实和外面的不一样。
顾煜这么想着，一口一口将手中的红薯吃完。
吃完红薯，两人的裤脚也都烘干了，李奶奶要歇晌午，而李玉娥提了撅头，又准备出门。
“顾总裁，您歇着，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喊我就行。”
说着，女孩就扛起撅头，大步出门。
顾煜看着那快和她一样长的撅头，眉头微蹙。
他直起身子，准备擡脚时，手机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男人眼神冰冷：“怎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和他有几分相似的男声：“煜儿啊，最近在陕还顺利吗？”
顾煜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对面沉默了片刻，又和蔼开口：“快过年了，无论结果如何，办完事早点回家嘛。”
家？他哪里有家。
顾煜没再说什么，在对面挂掉电话前，抢先一步挂掉了电话。
他拿着手机，久久没有动作，许久后才擡起眼，不知第多少次环视这个窄□□仄的屋子。
墙角处有漏水的痕迹，但是被人刮得干干净净，只有顶棚处还有一点踪影，屋里靠近火炉的几面被人仔仔细细地贴上了挂历纸，火炉里偶尔扑腾出来的煤灰都打在了这些挂历纸上。
还有那满墙的奖状丶祖孙两人相拥而笑的照片……
顾煜收回视线，拿着手机，缓步回了屋。
屋里和来的时候一样，除了两个大书架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顾煜把手机放在书架上，一一看过书脊。
终于，他的步伐停在了一本看起来很旧丶不知翻阅了多少遍的《我与地坛》上。
他伸手想要去拿，却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了什么动静。
顾煜转头去看，窗户上映出一个硕大的猪头，正呆呆地往屋里看。
“妈呀！本来打算明天杀你，你自己先跑出来了！”
李玉娥扛着撅头，匆忙把外面的院子锁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想办法把这头猪往圈里引：“你老实点，要是乖乖回去，我今天就不杀你，不然的话，杀猪匠马上就来了。”
猪才不搭理她，它在窗台上趴得久了，觉得无趣，又哼哼着，在院子里乱转起来，就是不往猪圈那边跑。
猪有两百多斤，体型大，跑得又不慢，李玉娥看着心惊胆战，生怕它一个想不开撞到哪里，把她们家的墙撞出一个大洞来。
“怎么回事。”
趁猪跑到了另一边，顾煜快步从屋里出来，顺道关上了屋门。
“你……你出来干嘛，里面安全啊！”
她们家的屋门是不锈钢防盗门，野猪都撞不开，更别说家猪。发生这种事，躲在家里才最安全。
顾煜没有回答，他走到墙角处，拿起铁鍁。
李玉娥定睛一看，现在男人手里拿的，正是自己原先拍到他身上的那把。
“有网吗？结实的那种。”
顾煜环顾四周，眼神落在角落的一个麻绳网上：“我把网给你甩出去，你看好时机，等我把猪赶到角落后再网住它，然后想办法把网挂在外面那棵枯树上。”
这是认识以来，男人单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李玉娥咬紧下唇，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挽起袖子丶紧握铁鍁的人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大总裁。
她还以为他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
“你，你小心点。”
李玉娥叮咛道，接着飞快地往角落里跑，接住了男人抛出来的网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