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红
“直接联系平台, 删。”
男人大步跨进车里，面容冷峻：“花费多少，从我私账走, 越快越好。”
给公关部打完电话，他一刻也没有耽搁, 又给顾长洲打去电话：“董事长。”
“诶, 煜儿啊, 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顾长洲在电话对面温声道：“怎么不叫爸爸啊。”
“因为你现在也并不想听我叫你爸爸。”
顾煜冷声道：“顾焕被我打了, 现在躺在紫金山院, 你来接他，顺道把他送去医院吧。”
“什么？”
“他手太脏，动了不改动的人。”
顾煜声音更冷：“我这是教他, 什么事该做, 什么事不该做，不然下次惹得不是我，而是别人, 命还在不在，就不好说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他是你亲弟弟啊！”
“亲弟弟？”
男人发出一声嗤笑：“我妈就生了我一个, 我可没什么亲弟弟。”
挂电话前，他督促道：“快点来，不然我可不确定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他放下手机，想了想, 又打开了应用商店。
这是他第一次下载短视频平台。
“你是不是关注了几个李家湾村人的号？”
“啊？对。”
朱助理看见老板的页面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可能就是因为和他们是互关状态, 所以才会容易刷到李支书的相关视频。”
“那几个号是什么？发给我。”
“好。”
朱助理应了，连忙加了还是默认头像的顾煜好友, 给他私信过去几个名片。
顾煜也不管是谁，通通关注, 关注后，果然很快就在推荐里看见了李玉娥的视频。
他才发现，原来不单有她打人的视频，还有她带着田小勇去陈虎家拍门的视频，乍一看，确实好像是寻仇。
也因为田小勇的出现，所以网民们觉得整个李家湾村两委班子都是蛇鼠一窝，全是李玉娥走狗。
更别说还有“相关人员”出来评论，言说李玉娥平时多么霸道，在村里完全是“一言堂”，对於低保丶救助等政策，谁享受完全是她说了算。
这些“相关人员”的负面评论，全部占据了前排的位置。
顾煜把几个所谓“村民”的账号记录下来，通通发给朱助理：“让技术部门查查，这几个账号的ip地址。”
刚开始瞧的时候，他以为是李家湾那几个和李玉娥有嫌隙的村民，但仔细观察了一下，又觉得不像。
这些评论，好像说话的习惯更像他们这边的语气，而不像是李玉娥那边的。
朱助理应下，快速地把账号发给技术部门：“顾总，技术部门说因为在公众平台发布，破解的会慢一点，两个小时给我们答覆。”
男人“嗯”了一声，低下头，点开他能看见的每一条评论，再将那些带有明显侮辱意味的评论一条条举报。
正在举报的过程中，那条评论数最多的视频忽然消失了。
朱助理也发现了，他高兴地说：“顾总，看来是公关部那里开始发力了！”
顾煜没有说话，指尖微动，继续往下划。
确实，高热度的视频在一个个消失，不过因为相关视频已经发酵，转发的丶二改的太多，还是能刷到相当数量的视频。
终於，他停下了手。
是沔水发布，以视频形式，对当前舆情做出了回应。
李玉娥端端正正地坐在镜头前，还是穿着她的花棉袄。
顾煜低头去看她的双手，果然瞧见，她的两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下摆，因为捏得太紧，几乎能瞧见她皮肤下的血管。
他伸出指尖，轻轻地点住女孩放手的位置，像是隔着屏幕握住了她的手一样。
“大家好，我是李家湾村村支书李玉娥。”
视频里的女孩低声道，普通话带了一点点的口音。
顾煜抿了抿唇，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可惜不该出现在这里。
“在此，我向我村村民陈虎道歉，我不该打他，但是我希望他也能向我道歉，不该当面侮辱我的长辈。”
话音刚落，紧接着，切换出了完整的监控视频。
从视频里可以清晰地看见，陈虎先开始骂人，在他骂完后，李玉娥才出手，给了他一巴掌的。
监控视频播放完，又切回了李玉娥的画面：“最后，对於近期在网上流传的其它两个视频，我保持追究初传者责任的权利，因为另外两个视频完全断章取义，歪曲我的意思，对我本人造成了极大伤害。”
视频里的李玉娥举起手机，播放起第一段她站在桌子上吆喝的画面：“这是村民代表大会我在维持秩序，稍后完整视频会放出。”
她又划到第二段：“这是我和村上另外一个干部去陈虎家，因为他欠了外债，担心他被追债人伤害才拍打大门的。这段没有完整监控，但是大家如果想追求真相的话，可以找唇语专家解读唇语。”
她t放下手机，深深鞠了一躬：“抱歉！”
视频到此结束。
但顾煜的眉头却皱紧了。
朱助理是门外汉，可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顾总，这解释的方式，是不是有点太长了啊？”
尽管把几个视频里的问题都说清楚了，也拿出了证据，可这个澄清视频未免也太长了些，和简短丶高效抹黑她的视频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有这么长的时间，不如出一个蓝底白字的通报，说不定看得人还多点。
“不但长，而且太过端着，没明白她那条视频为什么会发酵成那样。”
除了村支书和村民丶公权力和私人丶壮汉和弱女子的鲜明对比外，还有评论的助力。
不少评论重点都放在了主人公的私事上，带了恶意的八卦属性，更易传播。
但是因为政府形象的原因，李玉娥的视频是绝对不能回应这些私事的。
果然，这条视频发出之后，热度并不高，哪怕在朱助理打电话通知公关部买水军加热之后，热度也一直难以攀升。
网民们看不见这条澄清，就算看见了，也没有足够的耐心看下去。
顾煜抚了抚额心：“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集团旗下应该有专业的新媒体运营团队吧？”
顾氏主营业务是传统行业，新布局产业也和媒体关系不大，加上顾煜一直在国外待着，其实并不太看重各类社媒的运营。
“有是有，可他们负责的都是推介产品丶介绍集团理念的，应该没做过相关的内容。”
“那就让公关部部长协同。”
顾煜放下手：“在最快的速度内赶到李家湾村。差旅费丶津贴及加班工资，通通三倍。”
三倍！又是三倍！有钱真好！
朱助理拿起手机：“我马上通知他们。”
刚说完，顾煜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一眼，是海绵宝宝。
难道还想和他以“您”相称吗？
顾煜本想拖一拖再接电话，可他的手指已经快过了他的大脑。
“喂，怎么了？”
“那个……顾总裁，我知道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我已经麻烦您这么多次了，也不怕这一次了。”
废话真多。
顾煜这么想着，神情却柔和了些许：“需要什么？说重点？”
“您能不能……帮我组建一个专业的短视频团队啊。”女孩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我之前就有这样的想法，但还没来得及做就出了这档子事，现在再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找专业的帮忙。”
朱助理在一旁给顾煜做口型：“顾总，心有灵犀啊！”
顾煜瞪了他一眼，偏过头去接电话，嘴角微微扬起：“在你给我打电话前，我已经让他们出发去你们村了。”
“啊？这么快？”
朱助理看得出来刚刚的话很得老板心意，於是继续在一旁插嘴：“你们县运营水平太差，顾总看不下去，派人重新去给你录澄清视频。”
“澄清视频？”
女孩的诧异太过明显，让顾煜不由得又蹙起了眉：“那你要团队做什么用？”
“我，我也是刚刚突然间想到的。”
李玉娥的声音带了点小心翼翼：“我们不是发了澄清视频没热度吗，反而骂我的视频更爆了，我就想着……”
“你等等。”
顾煜听到她的话，从朱助理的手中拿过手机，在短视频平台上划阅。
她说得没错，明明刚删除过一波，但是在他看她澄清视频的这段时间里，其他视频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甚至因为删除视频而造成了更多人的逆反心理，热度呈指数级爆炸增长，即将登上全平台热榜。
他阖了阖眼，再睁开时，坚定清明：“爆就爆，我会让人继续删，发多少删多少，总有删干净的时候。”
电话那边的女孩沈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她声音里带着隐忍泪意的沙哑：“谢谢顾总裁。”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的是，既然爆了，黑红也是红，正好趁此机会，好好给我们村丶乃至我们县做一波推介，也对您所投资的在建项目做个介绍。”
李玉娥歪着头听电话，黑亮的眼睛里噙着泪，嘴角却漾出了一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反正我已经被骂了，不如让骂我的声音变得有价值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