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050 为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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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四五日,军营里已是人心惶惶,患病与被拖去山野焚烧的同袍越来越多。即使是在安宁静谧的夜里,亦有哭泣声断断续续。要知晓这数十万将士,皆是男儿郎,在面对生死之际,也不免惶恐到需要用泪水宣泄。

曹丕每天早出晚归,忙得很少见身影。倒是司马懿的身影常见,穿行在军营、营帐之间,帮助军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司马懿如今任丞相府文学掾,一个不算太重要的官职,若论制定谋略、部署三军,仍有荀攸、程昱、贾诩等人挡在他面前。若论行军打仗,他自然比不上夏侯惇、许褚、张辽之辈。

是而,如今的司马懿能发挥所长的也就是帮着治病救人。

阿芙从自己的营帐中望出去,刚若有所思,伴随着一道身影,是一句没好气,但又不算太恼怒,更多是刻意提醒的话语,“夫人又在看这军营中的谁呢?仲达?夫人对仲达倒是上心。”

阿芙转眸瞥见刚刚从外归来的曹丕。曹丕还穿着一身黑甲,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阿芙瞋了他一眼,也没与他争论,只是指着他道:“你把这外面的甲胄脱下来,放到远处去。先去净手,再用药水将甲胄稍擦拭,再净手,才能靠近和我说话。”

曹丕不以为然地挑眉看她,觉得可笑地冷声揶揄:“既然擦拭甲胄后还要净手,我为什么不省了先一步,等擦拭完甲胄再一次性净手?”

阿芙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理直气壮地反驳:“因为你的手本就脏,有很多病菌。你先把手清洗干净,再去擦甲胄,甲胄就不会再脏了。”

曹丕反问:“病菌是什么?”接着道,“就算我手脏,药水既然能清理甲胄,应该同样能清理我的手,何谈手还会把甲胄弄脏?”

阿芙默了默,抿唇,就这个问题不愿再开口。而是就先前曹丕习惯性地怀疑自己,不徐不疾地解释:“我刚在看司马懿身旁的那个书童,瞧着身量不大,应该还只是个少年。真是在刘备那边捡来的,怕不是什么故人?”

曹丕专心致志地擦拭自己的甲胄,连回头看一眼阿芙都没有,稀松平常地回答:“既是捡来的敌军奴仆,不是故人也不会收留。仲达与我说过,他早前装风痹病期间闭门谢客、离开过家,来到荆州之地,游学。是在此间结识的那小书童,说他可以保证这小书童绝不是刘营的细作。”

“一个意外抓获的书童罢了,怀疑他倒不如怀疑那位新来的徐庶徐元直。这位徐先生可是大赞刘备麾下的军师诸葛亮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诸葛亮出使东吴,企图与孙权联合。只怕这位徐先生想与诸葛亮里应外合。”曹丕嫌恶地说着,不用看他,阿芙也能猜到他此时面上表情一定满是轻蔑。

阿芙听着,又在反驳:“可是,不对啊。你曾说作为细作的条件,既要隐蔽又要顺理成章。徐先生确实顺理成章,但是他还有老母留在父亲手上,怎么看,他也不敢拿自己的老母冒险。”

“徐庶的母亲死了。”曹丕认真地说道,“是在徐庶到达曹营后,母子见了一面,徐庶刚离开营帐,便自戕的。临终前留下遗言,不希望自己成为徐庶的负累、左右徐庶的决定。”

阿芙又在沉默起来。

这为母者总是有为孩子牺牲一切的勇气。若换成她和曹叡,她或许没有徐老夫人自戕的胆识,但她大概也会告诉曹叡不要管自己。

徐老夫人是母亲,自己也是母亲,而自己的姑氏卞姝,又何尝不是母亲?

阿芙想到卞姝,汲汲地再次开口:“母亲近来身体如何,真就一直待在仓舒的营帐照顾,可还支撑得住?”

阿芙一连多个问题,虽各有不同,但都是在关怀卞姝。曹丕恰好擦拭完甲胄,正自单独的衣桁前转身,纵目深深地望了阿芙一眼,无奈回答:“累自然是累的,但不撑住怎么行呢。曹冲的病情反复,昨夜刚退了烧,早晨清醒半刻,复又发烧迷糊起来。这没日没夜的,阿娘也就跟着熬。”

“我回来换身衣服,就要去看阿娘了。”曹丕走到铜盆面前净手,一边净手,一边继续又说。

阿芙迟疑了片刻,提议:“我与你一道去吧?我也有四五日没见到母亲。”

“可你……”曹丕转眸看阿芙,皱了皱眉,想起阿芙为什么会被单独留在营帐内。他也不忍让阿芙有被感染得危险。

阿芙无碍地笑了笑,回答:“我总得亲眼看看母亲的状况还好不好。我虽不太在意其他人,可是母亲不一样。她是曹营中对我最好的人。大不了,我的防护做得周全些,多穿几件外衫,就站在仓舒营帐之外看看,与母亲说几句话就走。”

曹丕舒展了眉眼,但突然没好气地重复:“阿娘是在曹营对你最好的人?那其他人呢?”

阿芙想了想,回答:“子文、子建和阿节,也都还不错,但是他们又没生病,或者需要照顾什么染病的人,自是不需要考虑他们。”

“如今,我只要考虑母亲,和远在许都没有跟来的叡儿就行。”这也是阿芙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曹叡是她的儿子,为母自然而然挚爱自己的孩子。至于卞姝,是给了她作为孩子感觉的那个人。她很感激。

曹丕以布巾擦了擦自己洗干净、还湿答的双手,随后,猛地将布巾往铜盆里一甩,发出巨大的声响、溅起水花四溅。

曹丕的周身萦绕起冷肃之感。

阿芙不太在意,只没有好气地责备他,“曹子桓,你做什么,这铜盆里的水要倒掉,可是布巾还可以留着用。你这样,布巾和水都不能要了。”

曹丕懒得搭理她这番话,顾自冷声地道:“赶紧穿好外衫、戴上面巾,我们去见母亲。”说着,他自己已是三下五除二地套好衣物、戴上面巾。

阿芙就有点匆匆忙忙。她也套好衣服、戴上面巾,还拿了一件大氅,这才说差不多好了。

曹丕蛮横地牵起她的手,拽着她往营帐外走去。阿芙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往前栽倒。她厉声告诉曹丕,“你能不能慢点,而且,我不需要你牵,我自己会走。”

曹丕却是拉她的手更用力、更紧。

等到了曹冲的营帐前,阿芙被曹丕放开的五指间已是通红一片。阿芙吃痛地甩着手疏解。曹丕望着那通红的柔荑,面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愧疚,支吾着说道:“我……对不……”

不等他说完,阿芙摆摆手,不耐烦地道:“算了,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总是突然发什么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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