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萧抱着阿贺,刚待出门,却听李夫人在身后叫道:“留步!”
他停了下来,微微侧头询问。
就听李夫人迟疑道:“你……当真没做任何负心之事,当真只是出于道义救人?”
“在下心中确实有愧,已尽数对夫人言明。”凌萧冷声道,“眼下贺姑娘生机将尽,在下不欲她命殒此处,想带她最后去见见挂念之人。可以吗?”
李夫人被他冷言冷语噎了一下,面色有一瞬间的紫涨。
但她很快又恢复了一惯的倨傲神色,扬了扬眉,道:“有我梨花李在此,阎罗怕还不敢收人!我旗峰山庄不出横死之人,她那位挂念之人,怕是还要再等等才能见了!”
闻言,凌萧蓦地回身。
他有些拿不准此人的脾气,觑眼打量着她,冷声道:“你当真肯救人?”
李夫人也遥望着他,唇角一弯,动了动手指,好整以暇道:“她还有一炷香的命。要不要我救,公子还请快些决断。”
凌萧紧紧盯了她一瞬,当即拿定主意,简短道:“何处施救?”
“随我到药庐。”李夫人道,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又对四下侍奉之人道,“封闭后院,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入。白芷和桔梗去将我的药箱备好,水烧热,刀具淬火,再把吊命的参丹取来……”
她一路走一路吩咐,看似漫不经心,却是条理分明。她手下的婢女也都训练有素,得到命令便迅速退下离开。十几个人同时动作,竟无一丝混乱。
李夫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内室门口,见凌萧还在原地不动,便转头道:“公子还在等什么?药庐在里间,若不想她死,便莫要再发呆了,速速随我来。”
闻言,凌萧连忙收回心神,抱起阿贺大步跟了上去。
一路穿屋过院,不知几停,最终在一间石屋前停住。这石屋从外面看着面积颇大,高度却比寻常房屋矮了不少,看来有一部分埋在地下。屋顶呈半球形,竖着一只烟囱。里面窸窸窣窣的,显然已经有人在准备施救。
李夫人回首道:“公子将人放在里面的石床上便出来,剩下的,公子怕是不方便看了。”
“是。”凌萧道,将人送了进去,又退身出来,候在一旁。
李夫人又看了他一眼,便朝屋内走去。
到得门边,她又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意味深长道:“你当不是寻常人,老身的眼光从未出错……”顿了顿,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惊道,“你该不会是什么捕快暗探吧?这人该不会是你的线人或是重要证人,所以你才这么全力救她的命?”
闻言,凌萧暗暗叹了口气。
他深深拱手一礼,道:“夫人放心,晚辈并无官身,也没有什么特殊任务。此中缘由,晚辈事后一定全数告知夫人。还请夫人莫要再耽搁,速速救人要紧。”
李夫人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一掀帘子,进屋去了。
屋门接着被婢女合上,独留他一人在外。他缓缓转过身,将后背抵在冰冷的墙面上,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石屋的墙壁很厚,就连他也听不到多少动静。里面不知燃着什么香料,滚滚烟气从屋顶的烟囱里飘出来,带着些黏腻的甜。
这味道莫名有些熟悉,虽是药香,但少了些草本的苦涩,多了几分花香的馥郁。他一直闻着那香气,片刻后,竟神奇地镇定了许多,就连心下一直以来的焦虑都慢慢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石屋的大门才又一次打开。两个丫鬟一前一后端着水盆出来,见到他都微微点头示意。
他忙走上前来,问道:“怎么样了?”
丫鬟“嘘”了一声,道:“夫人还在施救,一切顺利,公子莫要担心。”
凌萧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又退回墙边等待。
之后又过了几刻钟的功夫,不时有丫鬟穿梭来往,不是向外端水盆,就是往里送药材。大门开闭的功夫,他能捕捉到里面飘出的只言片语,但也只不过是“上药”,“绷带”,“吊参汤”一类的命令。
终于,来往动静渐渐停了,出门去的丫鬟大都没再回来。他知道快要结束了。
果然,又过了盏茶功夫,大门一开,一个丫鬟走出来,对他道:“夫人请您进去。”
“进去吗?”凌萧又确认了一遍,见她点头,便掀帘走进屋内。
室内光线有些暗,空气黏腻腻的,充斥着血腥味和方才的那种甜香。屋门后不远处就是方才那张石床。不过如今石床上并没有人,显然阿贺已经被运到了里间。
他在丫鬟的引领下走过一段甬道,拐了个弯,接着眼前一亮,来到一间面积颇大的石室里。
就见里面燃了至少上百枝灯烛,照得室内如同白昼一般。但诡异的是,这些蜡烛的火苗不是黄色的,而是隐隐发紫,幽幽的火光给整间石室添了一丝鬼魅之气。
他一进到室内,那股甜香就猛得加重了,如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竟打得他有些头昏。那丫鬟从一旁的石桌上取了一张纱布做的面罩,递给他,示意他戴上。然后她自己也取了一张,佩戴在口鼻之上。
凌萧学她的样子将面罩戴上,就闻到一股清新的草药香。外界的甜香立即弱了许多,他脑中的混沌也渐渐清明了。
张目一望,就见室内陈设简单。当眼一张巨大的玉床,在石室正中,那百余枝灯烛就围在玉床两侧。玉床上躺着个人,身上盖着一层白布,双眼紧闭,面目苍白,正是阿贺。
远远看去,她的脸色好了许多,并不像方才那般骇人了。看来,金创圣手之徒的确有其过人之处。
耳中隐隐有水声传来,他循声一望,就见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方寒潭,看样子竟像是天然的。水面上隐隐缭绕着寒气,将室内的温度降低了许多。
李夫人正坐在寒潭边,似乎是在清洗什么。听到他进来,她回过头来,疲惫地道:“眼下命是丢不了了。但她失血太多,参丹不够,还需金针刺穴,才能让她重回元气。”
凌萧大松了一口气,对她拱手一拜,道:“夫人大恩,晚辈铭记。”
李夫人草草点了点头,又道:“方才可真是险得很,差点就救不回来了。我先前看这姑娘的脸色,以为她伤得并不重,才与你一番啰嗦,差点耽误了救治的时机。”
说着,她看着凌萧,疑惑道:“公子到旗峰山庄之前,可还遇到过什么名医高人吗?”
名医高人?
凌萧也是一愣。若是遇到了什么名医高人,他又何必不辞辛苦来闯这旗峰山庄的山门,还莫名其妙受人一顿气呢?
不过他虽暗自腹诽,面上却有礼道:“来之前我只到过梨花镇中的医馆。”
“廖氏药庐吗?”李夫人道。
凌萧微一回想,道:“应该是。当时太过心急,没有注意医馆的名字。”
“这样……”李夫人沉吟道,“廖大郎的医术我知道,照理说不会啊……”
“夫人缘何有此一问?”凌萧也疑惑道。
李夫人看着他,郑重道:“这位姑娘受的伤远比我想象的要重。如此伤势,原是根本救不回来的。但不知何方高人,用何种秘术,护住了她的心脉。如此,才让她捡了一条命回来。”
闻言,凌萧微一皱眉,一个不确定的想法浮现在心头。
“贺姑娘受伤后,晚辈倒是曾经为她输送过内力。会不会是出于这个缘故?”
“内力?你?”李夫人一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