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是无法数清的日日夜夜。
戏台上唱的曲儿,皆是负心薄情郎君,苏晚自小长在戏班子里,听的多了,心里对情情爱爱便有些不屑。
她无甚大的抱负,自小与两位师兄相依为命,被人称为下九流,即便有师兄挡在前面,可是仍然面对过不少的敌意。
她只盼望着那些坏人能够远离他们这些下九流。
她只想和两个师兄好好的,存够钱财,买两套农屋安定下来,最好是见到他们各自成婚……可是很少有女子愿意嫁给戏子的。
两位师兄也没有娶妻的意愿,那他们三人是不是可以住在一起,一块老死……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绫罗,喃喃道:“要是我和师兄们,生下来就是穿绫罗的富家子便好了。”
张回听见了,嗤笑她:“你们生来就是贱命,不过贱命现在有了逆天改命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他一把握住苏晚柔弱无骨瓷白的小手,笑道:“你诚心跟着我,我就帮你两位师兄,我看他们功底也挺扎实,就是缺人捧,只要你想,我可以让他们成名,人一旦成名了,便什么都有了。”
苏晚颈项都红了,制住他胡作非为的手,嗔怒道:“我不是一直都跟着你嚒。”
张回的声音陡然提高:“从前你那是心不在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神思恍惚,我想要你的一整颗心都系在我身上。”
秀眉微微蹙起来,苏晚困惑:“张公子玩女子,不止要玩弄身体,还要玩弄人心?”
张回气结:“谁要玩弄你了?”
苏晚冷笑:“难不成你要用真心换真心,和我玩厮守相望的戏码?待你迎娶正妻之后,岂能有我容身之处,我不是傻子,不会被你三言两语的好话欺骗。”
张回啧啧两声:“哦,原来你是怕我娶妻呀。”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在意吧。
其实张回厌恶的是她眼中心里没有自己一丁点的位置。
他在情场纵横,最喜欢看见女郎为他黯然情殇,他掏心窝肺的讨好苏晚,都快五个月了,这小姑娘心里全没自己一点位置,成天就只惦记着那两个下九流的师兄!
实在可恶!
他一定要苏晚知道自己的厉害。
当下掩去嘴角勾起的凉薄笑意,摆出一副真心实意:“我没骗你,我是真心要对你好的,若不是有我开口,你两个师兄哪有登台表演的机会。”
苏晚想起两个师兄如何刻苦努力,可是台上却只能做背景板,心里愤愤然,两只手揪着衣摆,豁出去道:“你要是真能把我两个师兄捧红,我就给你当牛做马,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捧红两个戏子不是小事一桩嚒。
张回擒着她下巴,坏笑着凑近:“先亲一口,让我讨个好彩头。”
苏晚仰起脸,吧唧一口,亲在他脸颊。
“你冷不冷?”
得了香吻,张回面色明显愉悦起来,看着她半敞开的衣襟,爱怜的替她合拢,“你这般姿色的美人,无需勾引,你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无上的诱惑。”
将她遮严实了后,才俯身说道:“记住,以后只许在我面前这般耍小性子,在外人面前,休要做出动辄脱衣的荒唐行为。”
苏晚气的想拿刀割了他的舌头,明明是他逼迫自己褪衣的,到他嘴里,成了她的错。
“又在心里偷偷骂我了是吧。”张回眯着眼睛,“把手心拿出来。”
苏晚颤巍巍的伸出自己的手心。
猝不及防被他抽了一巴掌,手心有些发麻,眼泪止不住的就往下掉。
“以后不许偷偷骂我,想骂人,你就直接骂出口,老憋着,对身体不好。”
苏晚撇嘴,自己偷偷的骂都被打手心了,要是骂出声,还指不定怎么挨打呢,她没那样傻,不上张回这头狐狸的当。
“你要是对我好,对我师兄好,我绝不会骂你。”苏晚虽然个性单纯,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感觉也练出了一点心眼子,学着和张回讨价还价。
张回笑,捏着她的脸蛋子,觉得她眉目流转间的那一丝狡黠格外的招人喜欢。
忽然,久闭的门被推开,张回反应极快,快速的将苏晚摁在自己怀里。
“张回,我听人说你收心养性了,原本还不信,现在看来传言是真的喽。”
来人身形高大,披着一袭黄衣,头戴金冠,看面目,是个英俊郎君。
苏晚虽然被摁的死死的,眼角的余光还是窥见那抹明黄色的袍角。
普天之下,只有皇亲贵胄才能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吧,且看他靴子顶尖还镶嵌着硕大的珍珠。
嗯,来人身份一定不凡。
“大公子怎的来了,同心楼人多眼杂,大公子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太子排行老大,在外时,旁人都以大公子称呼他。
他不甚在意的笑笑:“天子脚下,哪有那么多魑魅魍魉。”
目光投向张回怀中,饶有兴致的问:“这就是你金屋藏娇的那个娇娇?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苏晚的头颅胆怯的颤抖了下。
张回的掌心抚在她头颅上,轻轻安抚,推脱道:“她性格娇羞,不喜见外人,况且也只是蒲柳之姿,难入大公子的眼。”
说着朝外面投去一个眼神,守在门边的侍从立即懂了那抹眼神的深意,很快就带来了几名腰肢款款的美人,陪同着大公子在包厢里听戏。
张回则带着苏晚悄悄的走了。
临上马车前,张回买了一包芝麻糖。
苏晚眼神炙热的盯着那包芝麻糖,她从小就爱贪这些零嘴,老天爷虽然没给她一个良好的出身,却给了她一副吃不胖的身体。
她上去就要抢。
张回修长的手剥开油纸,取出一块糖:“张嘴。”
苏晚啊的一声,张了嘴,那块芝麻糖落进嘴里,她快乐的咀嚼起来。
“甜吗?”
张回的目光落在她弯弯的眉眼上,把剩下的包好,放在自己的这一侧。
苏晚有些沮丧:“是很甜,可我还没尝够。”
掌心蹭过她柔软的发丝,张回本着脸道:“糖吃多了牙齿会疼,你乖乖的,每天我都给投喂一块。”
苏晚脸色一垮,小嘴巴巴的,估计又在心底骂人了。
张回浑不在意,叮嘱她:“没事别乱跑,你这张招人疼的脸,要是惹出了麻烦,我可不饶你。”
“我每天不是来同心楼听戏,就是在你那院子里玩,我什么时候乱跑了。”苏晚嘀咕道。
“往后来同心楼也要格外小心,必须有我陪同才行。”张回捏着鼻梁叹息:“今日那人你就惹不得,离他远远的才好。”
苏晚好奇那人的身份:“他身份很尊贵?”
张回没回答她,只是幽幽的看着她:“有些事你要少打听。”
苏晚乖乖哦了一声,当天夜里,帷幔摇动,许久后,叫了水清洗完身子,她软绵绵的靠在榻上,嘴上说道:“你说了要捧我两个师兄,千万要做到啊。”
张回气的扬起巴掌拍她手臂,雪白是肤肉在烛光下晃的刺眼,他又心疼的抚摸一番。
“苏晚,在与我温存完后,不能第一时间就对我提出要求,这会显得你格外的……”
苏晚眨巴着眼睛,不懂他又怎么了。
“现在不是有时间嚒,所以才开口说的。”
张回更气:“你提的要求,若是为了自己还好,偏偏还是为了两个局外人。”
苏晚反驳:“我两个师兄不是局外人,他们对我很好的,小的时候家里闹了好几场饥荒,都是他们俩外出乞食拉扯我长大的,后来大了些,我们三人同去戏班子里,他们俩也会偷偷省下口粮给我吃。
我又不是他们亲妹妹,只是他们捡来的。”
张回没被他们凄苦的身世感动到,只是目光深沉:“不是亲妹妹,这就更有问题了,谁知道他们对你怀有什么想法,哼。”
苏晚叹气,在张回眼里,她的两个师兄是坏人,实际上,他本人才是豺狼。
不过豺狼虽然凶狠,但是答应的事,也当真去做了。
张回请了国子监的大儒写词写戏本子,还找了之前一个很有名的名角指导两个师兄。
同心楼的老板也不知道得了什么好处,频繁的让鹤咏梅和春山尽登台亮相。
不到半年,俩师兄凭借着《游廊惊梦》打响名声,成为了同心楼的台柱子。
苏晚在包厢里,看着台下无数人为师兄二人喝彩,心里也是万分激动。
她拎着食盒从包厢出来,去后台见两位师兄。
中途被人撞了一下,食盒滚落到一边,里面的鱼虾米饭都落在地上,没法吃了。
她腾的一下就愤怒了,瞪着一双杏眼骂道:“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我一个大活人从对面走过来,你看不见?”
那人朗声笑道:“真是对不起,这位姑娘,我给你赔罪,去我包厢,我请你另吃一桌,可好?”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抹黄色的袍角,苏晚眼睛从下往上,看到一张有些模糊陌生的脸孔。
这张脸是英俊的,但是莫名的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苏晚下意识后退,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
“我不饿。”
“可我认为你饿了,饭菜摆好了你随我来吧。”
这位大公子似乎习惯了独断专行,说完这话就朝自己的包厢走,苏晚不愿意去,可是左右却夹击着凶神恶煞的护卫,迫使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