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晔面上,透着藐视万物的冷笑,“是我与她像,还是她的相,本就属于我?”
南昭恍然退了两步,虽然眼前的女子被上了枷锁,但南昭任然可以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灵身上浮现。
再看那绑着她的铁链,也在不断被这股力量拉扯,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小昭——我等了你三百年了!”这是黑山女子像说过的话,此刻,她又听了一遍,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身后的吕东来他雷厉风行的上前来。
“吕道长,你要做何?”
吕东来回答:“决不能让这魔头解除封印,超度不了她,就让她灰飞烟灭!”
超度不了她,就让她灰飞烟灭……
杀心已起,周边的黑暗笼罩得更深。
闻晔自然也听到这一句,不过终究不是泛泛之辈,媚眼冷睨过来,“倒是要看你这小道士,有没有这能耐!”
吕东来无视挑衅,少年的面孔,透着震慑妖鬼的坚毅之色,他道指之下,四道灵符已出。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驭使雷霆!
只见灵符朝被束缚的闻晔飞去,但到了她跟前,却凭空出现了一道屏障,将灵符阻挡在了外面。
吕东来立刻施法,欲为自己的灵符冲破这道屏障,他灵敏轻盈的灵身很快幻化出强大的力量。
连旁边的南昭都能感受到那炙热的力量,于是退避躲藏。
最开始,吕东来的力量与闻晔的力量不相上下,僵持中摩擦带光。
但没多久,闻晔似乎乏了这种较量,眸光一冷,代表着她力量的黑光突然急速膨胀,将吕东来环绕其中。
“不妙!”南昭脸露惊惧,阻止道:“吕东来!快收手!”
可这道士灭闻晔之心太重,不但未有退避,还全力相博,很快,他被黑气缠绕,滚落在地,口中还吐出一口鲜血。
灵身受损,非同小可!
南昭快速跑过去,引灵花之力帮他抵御闻晔的黑气入侵。
她的灵花之力对闻晔确实有用,但却不足以除掉闻晔!
“哼!纵然是三百年前的你,耗尽所有力量,也只能将我封在此处,你个区区小道士,竟妄想将我灰飞烟灭?哈哈哈!”
她的黑气在她身上围绕着,像她的头发一样,飘散在半空中。
南昭见过不少邪祟之气,妖气、鬼气,但闻晔身上的这股气息,却是不难见到的。
她从前,一直不知,那个总藏在暗处窥探她的是鬼还是妖。
现在才算知道了,她是人,一个可以起死回生的人。
不管是人还是鬼,力量到达某种程度,便被称为‘仙’,人仙、鬼仙,这世上倒也不少,但闻晔的力量显然超越了这些,她是遁入魔道的鬼魔,她俯瞰众生时,南昭只觉自己犹如蝼蚁,只要她一用力,便能随意置她死地!
吕东来已受伤,南昭也知自己伤不了闻晔,便用力扶起吕东来朝外面跑去。
“哈哈哈——”闻晔张狂的笑声穿魂而来,她感觉自己已跑出去了很远,那笑声还仿佛在耳边。
“小昭,再要不了多久,你我姐妹,就要重逢了——”
南昭不想去听,她没多久便看到欧阳宜坐在前面的地上,她扶着吕东来过去,听到这小子虚力的说:“灵决……归位……”
她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灵魂出窍要归位,若肉身那头无人再招魂,便要靠自己的能力回去!
她怎么引灵花之力追到了这里,便怎么引灵花之力归位。
一咒念罢,南昭从客栈的房间内睁开双眼,差不多同时,房门也打开了,沈如故疾步从外面进来。
“南昭!”
一下子又消耗了颇多灵力,她只感觉四肢无力,一手撑在榻上,喘着粗气。
她看向旁边盘坐的吕东来和欧阳宜,还未说出心中所担心的,沈如故便已告诉她:“他们都被你带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未与你一同醒。”沈如故眸眼看过来问:“那边发生了何事?”
南昭想到那传闻中的晔仙的脸,心绪复杂说:“我见到闻晔了!欧阳宜的命符确实是个陷阱,为了引我前去帮她解开三百年前灵女设下的封印,我差一点就犯下弥天大错,将闻晔放出来了!”
听到‘闻晔’这个名字时,对方沉着的双眸起了波澜。
沈如故自然明白,她说的‘见’是何意,所以都无需细问,便知她已清楚了什么。
“柳叶叶,是闻晔的谁?”她问他。
声音明明是轻柔的,可她的眼神犹如盘问。
沈如故从未对他解释过柳叶叶的事,事到如今,也是时候说出来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
客栈的窗户上雕的简易的梅花样,前不久南昭贴上去的封门符还在,此刻已失了力量。
房中,就快要燃尾的蜡烛火苗旺盛。
“几年前,一位高人来到沈家,用一粒灵花之魄助我复生,在我恢复前世记忆之后,我便知道,灵女出生,灵祭一开,诸邪归来,闻晔便是其中之一;预言说,她会以人身现世,为了找她的在世肉身,我派沈家的商队走遍了九州山河,却未想到,她竟就在青州城、本公子的眼皮低下!”
当初沈如故突然带她去妓院,见到柳叶叶时所表现出来的好,确实十分突然,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总算的明白些了!
“既然柳叶叶是闻晔的肉身,那柳叶叶就是闻晔吗?”
沈如故摇头,“闻晔这三百多年来,一直被困你前世封印她之地,她不可能去轮回投胎,但她和她的信徒,有足够的能力,去为她复活做准备。”他转过翩翩身姿,提醒道:“有的人一出生,就注定是为了某个人而存在。”
就如周仰,带着灵花之印出生,便注定前世与她有何牵绊。
“那你呢?”南昭从榻上下来,盘腿坐了许久,加上体弱,有些站不稳。
尽管如此,她依旧巴巴的望着他,生怕错过了他的回答。
“我?”沈如故眸色游离,犹如今夜的夜空,星光黯淡。“我是个早该死之人……”
南昭每一回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就心如刀绞,她撑着身体走过来,轻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际,脸颊侧贴在在他的背上,害怕失去的说:“不,我们都活着,是你告诉我,要好好的活着,成为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沈如故转过身来,用那双沉浮在黑暗中的眸子深深看她,对她说:“闻晔当年被小昭封印在小仙庙内,那小仙庙虽早就破败,但守护庙宇的大榕树一直生机勃勃在那,不久前,你也看到了,那颗大榕树已死去。就算今日她引你去解封印你未如她所愿,可是,待她自行挣破封印,也不会太久了……”
灵魂出窍那段时间,这种顾虑已在南昭心头存在,这番话,便是应征了!
南昭从前想要变强大,是为了能好好活下去,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而现在,一个前世害得她灵魄散尽的大魔头就要复活了!
她出神的说:“闻晔即使被封印,吕东来都伤她不得,还被她差点噬了魂……我必须得尽快收集更多的灵魄,才能与她抗衡……”
欧阳宜次日午时醒过来了,而吕东来却一直昏迷着。
一行人这样住客栈,实在引人耳目,考虑到吕东来的情况,沈如故提道:“吕东来魂魄受损,且还是被闻晔所伤,若非他身上有些道行,早就魂飞魄散了!”
饭桌上摆着店小二送来的饭菜,他们三人都没有动过。
“是我害了吕道长……”欧阳宜双手交织在一起,低垂着的头,像有千斤重。
南昭不知,她是发自内心的位吕东来难受,还是为她此刻的境地难过,总之,这画面令人食不下咽,她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欧阳宜哭着说:“我灵身上满是晔仙给刻下的命咒,只怕活着逃不开晔仙的掌控,连死了亡魂也不得超生了!”
沈如故对这女人向来都冷薄得很,并未有多少动容,相比较下,却对吕东来的情况生出担心来,他对南昭说:“这坞城城外往西北方向,有座三阳观,观中有处清泉都唤作固魂汤,听闻喝下那固魂汤后,魂魄离身的人,也能慢慢好转,兴许那固魂汤对吕东来有用!”
正一头雾水的南昭听后,双目多了些色彩。
虽说这吕东来性格顽逆,曾对她九哥下灵符,但她也知道这小道士人不仅不坏,还是一个一心正道之人,这一路下来,与他拌着嘴不少,却从未真的讨厌过他。
不提别的,就冲着他们有个相同的敌人,她对吕东来生死也该看重的。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现在就带他去吧!”
沈如故却顾虑重重。
“城外到处的流民,外面不太平,那三阳观是否还在都未知……”
南昭本想派孙小鹏跑一趟,但听他这么一说,双眉一皱到了一起。
外面那么乱,今日还是黑道凶日,孙小鹏他们还是留在坞城比较好。
“不然,再等一天?”
“我亲自去一趟吧!”
南昭抬起头,看向说话的沈如故,他又补了一句:“我已尽力帮他稳固魂魄了,但还是差那么一点,这魂魄之事,并非儿戏,稍晚一些,就不可弥补,耽误不得。”
“可是你走了,就……”
未等她说完,沈如故帮她补充道:“我走了,不还有你吗!”
南昭惭愧的叹了口气,“连欧阳宜都知道,没有你,我无能又蠢笨,什么都做不好,你也清楚的,却还是相信我……”
旁边的欧阳宜听了这话,却收起了她从前的尖酸刻薄反驳道:“不,不是的,南昭,从前我恨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将我害得家破人亡,所以想方设法也要让你难受。即便你保护我,送我爹的棺椁回云州,我也觉你仅为了找到道神的下落才如此做,对你毫无感激,可当日在九重山中,那么多骨吱冲上来,你也一分没有退让,勇敢的把其他人护在身后,在荒村里也是,我虽然不承认,但其实……你曾给过我力量和勇气……”
“你不是什么都做不好,你已比大多数人,都做得好太多了!”
那个大多数人,就曾包括她自己。
该惭愧的人是她,她为了好一口气,贸然听信的道神之言,与晔仙有了瓜葛,最后害她父亲惨死,自己也落得这般田地,却将所有的错,都怪在南昭身上。
以她那心高气傲的心性,本不会想明白这些。
但对于死过一回的人来说,明白起来,却也不那么难了!
不过这番话,从欧阳宜口中说出来,南昭感觉怪怪的,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沈如故再次开口:“我稍后就上路,来回快的话,今夜就能赶回来!”
南昭不再犹豫不决,她点头,亲自下去帮他的马喂了草料。
临别前,她将沈如故送到客栈后门,见他要翻身上马了,她不愿见他离开的背影,就转身往回走。
“小昭——”背后又传来沈如故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后,沈如故几步跑到她身边来,温柔将她拥在怀里轻声说:“等我回来!”
“嗯。”
沈如故骑马出城去了!
南昭不敢在下面多留,很快就回到客房内,欧阳宜正用热帕为吕东来擦洗脸脖。
她走过去,等对方擦洗好了,语气严肃的说:“三阳观离坞城有数个时辰的路程,如故最快也要后半夜才能回来,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欧阳宜略有疑惑,“你是指?”
“这坞城既是闻晔的封印之地,就算她一时出不来作祟,但别忘了,昨晚你感觉趴在窗外偷看你的东西!”
她说完,欧阳宜手里握着的帕子惶然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