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铭一时间没有移动分毫。
他很少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但秦书黎仍然能从他绷紧的下颌看出个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她不露痕迹地抓着悦宝的领子,往后退了几步。
小小年纪的悦宝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就连在江家,接触到的什么保镖佣人个个都带着点活人的灵动。
哪能跟眼下凶神恶煞、面露不善的一圈人相比?
她浑身僵硬,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妈妈的身上。
“……盛淮安这是什么意思?把你们这么一群疯狗派过来,是想要把我跟安泽咬死在这里不成。”
盛铭扯出一抹极其讽刺的笑,双眸里都透着明晃晃的阴鹜。
“那怎么可能?家主当然是看重小少爷和您,近来局势混乱。
若是叫两位路上出个什么意外,家主岂不是要悲痛欲绝?”
黑桃J耸了耸肩,黑曜石般的眸子带着些个打量。
同时微微侧身拉开身后的车门,做出了恭敬至极的动作。
盛铭:“……”
他心间的那抹阴霾陡然放大,手攥得过紧,青筋凸起。
“……书黎,我回家处理些私事,你快回去吧。”
声音暗哑,状似不经意般回头对着身后人说着,更像是担心扯上什么关系般。
果断地大力扯着浑身发软的盛安泽往车门处走。
秦书黎的眼底划过一丝暗色,慢慢地点点头。
很轻地把腿边的女儿整个抱在怀里,刚刚才转过身去,却见那早就蠢蠢欲动地围成一圈的保镖登时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不小的变动又叫悦宝那本就高悬的心猛地一颤。
小孩子对恐惧往往有着最直观的感受。
秦书黎只觉得怀里小小的人儿瑟缩着。
更像是仓皇逃亡的幼兽般贴着她的胸口嘤咛了一声。
像是风雨中无根的浮萍。
她那濒临失控的理智猛地回笼。
面无表情地在心底骂了句娘,嘴唇里传来的钝痛感和血腥气叫她正色地观察着当下情形。
原本揣揣难安的心异常的冷静。
风声扫过她的发丝,衬得那昳丽的面容透着非一般的冷峻。
盛铭的脸色极其难看,即将踏进车内的步伐猛地一顿。
眼前恍若噩梦降临的场面,只堪堪使得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桃J的神情依旧恭敬,这次却没再看他,反倒是转过身直视着女人仿若淬了毒般的视线:
“盛淮安少爷得知秦小姐在这里,特叫我来请您到盛家小聚,说是自从上次一别,便对秦大小姐念念不忘。”
“还请秦小姐赏脸。”
狗屁。
秦书黎面无表情的冷声:
“那还是烦请你回去回禀了盛少,就说我已然知晓他的好意,但眼下还有要事,无法抽身。”
黑桃J鞠躬弯腰的动作一气呵成,仍旧:
“还请秦小姐赏脸,到盛家小聚。”
气氛陡然添了几分剑拔弩张,天气越发阴沉,配着那更加凛冽的风,无端叫人心间更添了几分寒意。
“盛淮安这是,要玩绑架咯。”
长久寂静间,秦书黎的唇勾起些许弧度,双目却不带丝毫笑意。
抱着悦宝的手指用力到将布料攥得起了褶皱。
“这是哪里的话,只是小聚,等聚会结束便把您送回来。”
这就是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甚至在黑桃J淡声说出这句话后,周围那几个保镖很是显眼地往前逼近了一步。
俨然就是要强行将她绑回去的地步。
秦书黎的喉咙紧了紧。
她是学过些防身手段,当时对着江城,没有一点惧意,甚至能保证稳赢,或是当场反杀。
可现在不一样。
先不说周围这些个个180真架子的保镖,她双拳难敌四手;
就算撑过去,对着那个什么黑桃J,不说胜算全无,也是微乎其微。
更不要说怀里还得时时护着个不谙世事的七岁的小女孩。
她怎么敢放心去赌?
她怎么敢拿自己女儿的性命和安危去拼杀出一条血路?
也正因如此,秦书黎在脑海中将临时脱身的计划一条接一条地划去,最后却也只能将双眼里那抹血色强行压了下去。
黑桃J丝毫没有露出一点惊讶。
相反,眼前这个很是聪明的大小姐此刻很是识时务的行为和脸上的镇静,叫他颇为欣赏。
总算是难得省心,没像以前的那些个身娇肉贵的又是尖叫又是哭泣,吵着闹着,叫人头痛。
“那秦小姐,就烦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眼见着秦书黎面若寒霜地一步步走过来,他也随即拉开车门,很是坦然地应承着:
“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盛少可是相当看重您,叫属下绝对不敢有丝毫怠慢,毕恭毕敬地伺候您呢。”
盛铭整个人僵在那里,饶是他现在大脑一片混沌。
也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秦书黎在因他涉险,甚至会因为他被盛淮安抓了去。
他的身体不住地发颤,死死地盯着眼前画面。
千般愧疚与歉意像是条毒蛇,一步步勒住缠绕盛铭的心脏。
叫本就晕眩一天的他此刻狼狈得不像话。
从心底传过来了酸软的剧痛,扣着车门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也衬得那俊朗的面容映出了一股空洞的绝望。
但控着他的保镖却丝毫没有一丝丝对待秦书黎时的小心谨慎。
见他不动,甚至于不耐烦地皱眉,开始强行把他按着往里塞。
看起来羸弱的年轻影帝身子颤了颤,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似是不带情绪波澜起伏的僵硬的雕像。
秦书黎的身形顿住,她本束起的青丝全部散落,裙摆在风中被风吹得凌乱,一抹殷红的唇像是空白背景里唯一的亮点。
她直直地回过头,眸光带着些无奈与为难。
最后只化为了唇齿间一道悠悠的叹息。
“盛铭,没事的。”
这五个字说出来实在艰难。
可又能怎么办呢?
照今天这种有备而来的情节来看,盛淮安显然早就下了决定,就算她不跟着盛铭的邀约,最后也早晚会有这种逼迫。
唯一庆幸的是……
她簇簇的鸦睫颤颤,打消了心底萦绕着的阴暗莫测。
透着些风中即将碾碎伶仃的落花的脆弱与致命美感的糅杂。
长腿一挑,就坐进了后座上。
——
照盛铭这副神态来看,想必没有在盛淮安的面前主动提及她的事情,大概只能算是无知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