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黎显然被这个越界的称呼雷得浑身一抖。
内心的恶寒达到顶峰,扶着她的明莹越发心不在焉,闻言主仆两人差点没有连带着骤然腿软栽倒。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抬头觑了盛淮安一眼,凉声:
“……盛先生谬赞了。”
盛淮安狭长的狐狸眼扬起一抹笑意,看起来越发俊俏,若是个不知情的世家小姐,只怕是要迷得芳心大乱。
“我只觉得自己言辞匮乏,描绘不出书黎万分之一的美。”
他将那钢笔随意地放在桌上,步伐轻松地走至秦书黎的面前,俯身,投下一片危险的阴影。
秦书黎眨了眨眼睛,仰起头时,像是隔着水波与其对视。
修长白皙的脖颈露出了优美的弧度。
她礼貌且疏离地扬起嘴角:
“盛先生,我们应该没有这么熟吧?”
盛淮安:“哦?秦小姐可是我们盛家的贵客,当然是很要好且极为亲密的关系,难道不是吗。”
你心底没有一点点自知之明吗?
秦书黎盯着他不说话。
对方指尖动了动,身侧的明莹便心领神会地往后退了几步,神情恭敬得像看神邸,利落地让出了一个位子。
在盛淮安的手即将要碰到自己胳膊的前一秒,秦书黎侧身避开了。
她垂眸敛眉:“既然如此,希望您谨遵承诺,差人照顾好我的女儿,她的太爷爷疼她疼得紧,小姑娘被宠成了掌上明珠,性子颇为活络跳脱,希望盛家佣人多上点心。”
盛淮安闻言低笑几声,一边像是毫无察觉般再次挽上了大小姐的胳膊,一边低下头,像是逗弄小猫小狗般柔声:
“当然如您所愿。”
薄薄的镜片下是幽暗深邃的,满是侵略性的目光。
那层堪称锐利的冷意与审视被轻笑拂过。
*****
虽然知道这句话说不说出口都是一样的。
他盛淮安干这种胆大包天的绑架之前,指不定连她那五年的经历都给查了个明白,定然是没那个必要虐待一个小女孩的。
但秦书黎直到坐上车子时仍旧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她侧目看周围迅速倒退的景物,近乎是缩在了车门处。
脑海中一遍遍地循环播放临走前——悦宝噙着泪光,半哭不哭地丧着脸,她都走到门口,小手里还攥着裙摆的角……
秦书黎死死抿着唇,与下颌绷出了一丝好看的线条。
她被强烈的愧疚心强压着,只觉得连胸膛里的空气都开始稀薄了。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坐在与她不超过半米的距离处,人模狗样地整理西装领带,车厢内充斥着类似于清幽的檀香味……
在意识到这种熟悉的气息的原归属后,秦书黎的呼吸一窒,脸色有些苍白地盯着前座的金属车载香水瓶。
“秦小姐,这瓶香水的味道您觉得怎么样?”
秦书黎的脖子有些发麻,缓慢地转过头。
盛淮安以放松地姿态靠在车靠背上,在她的角度上,能够轻松地与对方投来的轻佻视线撞个满怀。
男人冷白色的肌肤在车载大灯的晃眼下,甚至能轻松瞧见手上青色的血管,净白的指节随意搭在中间。
她不慌不忙地撩了下散落的发丝:“……喜欢这样微涩尾调的檀香倒是少见——您上次的论坛峰会上,所喷的不还是一款私人定制的熏香?好像是玫瑰?”
剩下半句话当然是她编的,那时候见到差点死在他手里的那位苏思晚小姐,只想要离他八百米远,怎么可能记到现在?
“啊,其实我素日不喜欢香水的,也不了解。”
盛淮安脸上的笑加深了些许,悠悠地戳穿了这个谎言。
秦书黎没有半点尴尬,轻声:“那就是我记错了……”
“不过我有个远方表亲倒是极其喜爱檀香,现在天妒英才,即将要举行他的葬礼,我也只能充当慰藉罢了。”
盛淮安的神情略带有一丝丝惋惜,尾调也格外拉长,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车载玻璃升降开关。
“节哀。”秦书黎的红唇吐出两个字眼。
一字一顿,僵硬冰冷得像是没有一点点温度。
但盛淮安的视线仍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车厢气氛带着些许诡异的冰冷,只能听见前座司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最终也只是不轻不重地扯了抹笑,选择性地略过秦书黎绷紧的后背与那下意识紧咬着的唇,很慢道:
“我听说秦小姐今天去见了个人?”
话题转的有些过快,秦书黎好半晌才意识到对方口中所说的——是那位昔日风光无限,现在沦为阶下囚的“盛太太”。
她呼出一口气,佯装无辜地轻声:
“曾经在与太太有过一两面的缘分罢了,既然到了盛家,自然个个都得拜访,今日一见才知道她竟是病了。”
话说到这里,秦书黎似是觉得可怜般眨了眨眼,面带关切地问:
“盛家主,不知道太太究竟是生了何病?”
他盛淮安有种拿盛铭刺激她,那她如果不借机刺回去,岂不是真成了拔了牙的老虎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秦书黎脸上化着的是浓妆,涂着大地色眼影,眼睫毛卷翘,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有着些许红晕,红唇是好看的M字型。
软软的,看上去很好亲。
这样油画一般的美人娇娇悄悄眼含秋波地看着任何一个男人,对方定然会气血上涌地赞叹秦大小姐的温婉善良。
但这一切,要是加上眼底那明晃晃的挑衅与恶意时,所表现出的温婉便都化为冷箭,像是勾人的毒药。
怎么说呢?盛淮安有些好笑地惬意地想——
若是换个人说这么一句话,他指不定现在就拿刀把对方扔下车了。
大抵是被秦小姐那么勾人的眼神给逗笑了,或者也有几分觉得好玩的恶劣想法作祟……
盛家主唇边的笑意反倒越发加深几分。
他难得温顺着轻声:
“林伯难道没有告诉秦小姐吗?太太已于数年前病故,那房间内关押着的不过是个犯错的卑贱货色,不值一提。”
前座勤勤恳恳装聋作哑的司机大叔诡异地一顿,恨不得当场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