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
跟班们倒吸一口凉气,深感自己今年工资不保,可能小命也要不保。
老大不长眼,看上本家少主也就算了,这两位驾临,怎么也没个人通知一声?呵呵,今晚李尔也在,他肯定知道,他天天黏在卡洛斯屁股后面,不可能不知道。
这家伙两个小时前还装模作样地过来碰杯,转头就故意坑他们!
米基不要命似的一顿狂吐,吐完躺在地上直哼哼。
几个跟班互相对视一眼,上前两个人,把神志不清的老大拖起来,扔到旁边的卡座上躺尸。
“林副会长,对不住,真对不住,不知道您大驾光临,我们大哥今天喝得有点多,没认出您和、和……”跟班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顶着卡洛斯冰冷的目光,他狠狠打了个哆嗦,闭嘴低头深鞠躬,同时在心里把米基骂了一万遍,心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奚佑像是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一垂眼,托起埃德蒙的胳膊,仔仔细细抚平他袖口处被米基揪出来褶皱。
人群自发在舞池中央空出一块场地,一个两个都不敢上前,只敢站在两米开外,伸长脖子围观。
一片死寂之中,跟班们心惊胆颤地杵在原地,双腿发软,额头哗啦哗啦往外冒汗,瓷砖的纹理几乎在眼前晃出了重影。
滴答。
一颗汗珠从额角滚落,撞击地面的同时,也在撞击着他们的神经。
怎么还不说话,是准备直接把他们扔出去剁了吗?
突然,舞池外围出现一阵小骚动,围观者形成的人墙裂开一条缝,一个和莫森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轻人挤进来,左右看了一圈,转向奚佑:“林副会长,怎么回事?这些人惹你了……诶,这位就是埃德蒙吧,你好,你好,我是莫森副会长的外甥,我叫路易。”
说着,他大步走上前,想要和埃德蒙握手。
埃德蒙虽然性子温吞,但关键场合还比较机灵,审时度势之后,他选择忽略路易。
路易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耸耸肩:“林叔叔,您别着急,我舅舅说一定帮您做主……”
奚佑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闻言慢条斯理地摸出手机,一看,莫森果然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只听他用平板无波的语气念道:“……亲爱的林,米基那小子干的好事我都听说了,你放心,我让路易过去,帮你狠狠收拾他,给你赔礼道歉。”
路易尴尬一瞬:“您这……”
奚佑收起手机:“前几天我去大宅,莫森说他每天都在家主那边陪着聊天……家主为了继承人的事情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结果这才过去多久,你们副会长的‘表弟’就在公开场合袭击了家主唯一的儿子,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
路易脸色一变。
“袭、袭击?!不——”跟班惊愕地抬起头,猛地看向路易:“路易少爷,大哥他真的没有,他只是、只是——”
“给我闭嘴!”路易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句。
“走。”奚佑冷笑一声,拍了拍埃德蒙的手肘,护着他离开舞池。
炫彩的灯光打在两人后背,进入vip通道前,奚佑脚步一顿,侧过脸,轻飘飘丢下一句:“……让莫森看着处理吧。”
……
vip通道的装修低调很多。
天花板一排暖黄色的射灯,酒红色的地毯,墙壁挂着几幅油画,但都是些徒有其表的仿制品。
奚佑和埃德蒙并肩而行,好半天,两人谁都没说话。
“莫森的心思一直不单纯,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家主身边,谁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不过没有板上钉钉的血缘关系,不可能撼动继承人的地位,你也不用太担心。”奚佑从记忆里搜刮出一点和莫森有关的片段,挑着给埃德蒙讲了讲。
他也不怕隔墙有耳,毕竟就算隔墙没有耳,事情的发展也不受他控制。
可能哪天突然就出来一个人,说卡洛斯·林居心叵测,密谋夺权;可能他还是“伯温”商会的内应,要利用埃德蒙取得什么内部消息。
梦境之中,一切皆有可能。
眼下,能省点心思,他也懒得费劲琢磨。
然而说的人不走心,听得人倒是十分认真。
埃德蒙一直在努力观察,试图理解有关商会的一切——他觉得林和其他商会成员很不一样,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这样感觉。
通道尽头是一部专用电梯。
奚佑摸了半天,从怀里摸出一张卡,放在读卡器上验证过之后,又依次验证了脸、指纹和虹膜,电梯的门才最终打开。
梦境世界处处充满违和感。
在奚佑看来,商会并没有什么值得严防死守的秘密,可偏偏就是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刺客时刻准备暗杀高层人员,各种场所的安保措施也直接拉到最高等级。
如果非要给此找个解释,那么大概只能是因为埃德蒙的心理充斥着很多极端不安定因素。
——他觉得自己不安全,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之中,永远没有平静的那一天。
父亲抛弃、母亲虐待、教父背叛……身边的亲友从未以真心相待;死而复生后又被人当作实验品,折磨了整整两年。
奚佑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感觉。
每个夜晚,想死但不能的夜晚,他或许无法入睡,躺在白花花的实验室,随时可能有一个面目不清的人出现,割开他的皮肉,接入电击装置……他们不会给他麻醉剂,因为需要实验品保持清晰,以观测到最准确的数据。
就这样,没有一秒钟是解脱的,没有一秒钟是不疼的。
他开始习惯和“伤害”为伴。
梦境之中,“教父”扮演着心理伤害的角色,其他所有的人、场景和世界设定,制造的则是身体上的伤害。
奚佑按下通往三楼的按钮,想到刚刚米基攥紧埃德蒙手腕时狰狞的表情,突然感觉有些生气。
下一秒,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问出了声:“为什么不躲开?”
埃德蒙很强壮,小时候没有父母护着,没人为他出头,经常需要用拳头来保护自己,有时是为了那可笑的、仅剩的一点尊严,有时是为了保住最后一顿饭钱,不至于饿死。
他没有系统学习过格斗,但绝对有能力挡开一个醉鬼。
埃德蒙怔了一下:“我……怕给您惹麻烦。”
奚佑撇过去一眼,上扬的眼尾锋利的像一把小尖刀。
青年不敢看他,匆匆避开视线,片刻后听见他说:
“埃德蒙,成为少主的第一课,就是不要和教父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