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官粮交易

第二天大清早,净极不过沾床歇息了片刻,便再弹起来,收拾好衣装,同魏坤扬一块,朝厢黎坊而去。

若问为何走的这么急,只是因为收到线人所报,府首同意了面见商榷官粮相关事宜的请求,甭管这魏坤扬用的是什么身份,什么法子,只要能去,就说明暂时还没出什么岔子。

容愿便装背着装满老鼠的篓子,鬼祟地贴着民居,奔向昨日可疑的那几个地下藏粮窝点,作为七等高手,将部分内力附着在老鼠身上并不算什么难题,这样一来,一旦老鼠循着粮食味找到了粮仓,她也能追踪到一个大概的位置。

金银财宝四个孩子本就独立,经同净极几日的相处和指导,已经能够自行将卖袄粟的铺子开张,净极走之前,嘱咐四个孩子按要求顺便将放粮台也撑起来,一旦官粮能顺利批下来,他就可以大肆放粮,吸引官府和唐璃的注意力。

安排已然称得上完美,接下来,事情能否按所预想的那样顺利走下去,就都看净极自己了。

“我准备好了,老魏,进去吧。”

净极深舒一口气,他很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用如此平和的态度同忠可堂的敌人正面交锋,实话实说,这,可比见面二话不说直接动刀动剑要难得多。

稍有不慎,计划大乱,不知会牵扯出多么严重的后果,而以刀剑硬碰硬的情况下失手,无非是失去一个进攻回合罢了。

“嗯嗯。”老魏轻应,他看出了净极的削微不适感,便轻拍下净极的肩膀,示意此刻,他并非是独自一人,

两人穿过外府前的庭地,直奔正府议事厅。

也是照例般地被卫兵拦了下来。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魏坤扬不多废话,直接走上前,拿出先前托人联系好的议事折子。

卫兵见了折子上的印章,仔细端详了一番,随机机灵地向侧方退去,为二人将议事厅的路让了出来:

“府首大人不在,二位请入内稍作等候,我这就去作通知。”

“好的,麻烦您了。”净极微笑应和,而后进入在那议事桌寻了一个偏位坐下。

这议事厅旷得很,除了这一张长方桌外,便是在四角落了几盆绿植,棚顶至地约有三四丈,但这偌高距离的墙上,却再无他物。

很显然,在这战线中心地带的厢黎坊,议事就是议事,就算空间富裕,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物力去拾掇那些不相干的东西。

两人落座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净极手抚着膝盖,低头心里不停地念叨着。

他已经组织好了一套最有可能将官粮买下来的说辞,但他害怕到时候因为紧张忘了再出乱子,所以只能靠这种方式增强记忆。

约莫过了两刻钟,门开了。

一个身高不到六尺,披着赤红色锦衫的中年男人缓步踏入门内。

他的身边没有卫兵,进来后,便回身将门扇合上,似乎没有任何的忌惮与提防。

男人留着两撮略微向上弯的胡须,见到两人,先开口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得一排挨着一排,看样子十分面善。

“二位,便是今日来交易官粮的?”

“府首大人!”

净极见这场面比预想中要好控制得多,便连忙起身,弯腰作揖回道:

“对对,我们二人是来购置官粮的,还得劳烦府首大人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处理这些杂事。”

净极提着的心算是放下去了一大半,看来忠可堂内为官的,也并非都是像莫铜那样的凶神恶煞之人,既然此刻他的身份是一名普通的粮商,那这话,还是能说下去的。

“二位随便坐吧。”府首抬手示意,自己也直接坐在了最靠近门边的位置。

“好,好,府首大人,我知道您公务繁忙,那我们这边也不多说废话,我们直奔主题吧!这官粮……您打算怎么卖的?”

“哼哼……二位还真是够心直口快啊!”府首称心一笑,道:“价格,自然不是问题,卖官粮,获利皆需上表,我没必要作中间商从这儿揩些油水,损了你们商人的道义不说,若是被上头发现了,也不算什么光彩事情……定价十五两一石,现在情况特殊,库中的八成都可以卖给你们,一共二十八石,算些官税,共收你四百五十两白银,如何?”

“完全可以!四百五十两,成交!”净极从未想过“谈判”的过程如此顺利,开门见山,价格竟然已经谈妥了,这就说明,离成功已经不远了。

所以,无论价格如何,他也管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被扣利压榨,只要在力所能及范围内,他都可以接受。

“钱我稍后便能给您,请问我们到哪里取粮?先交钱,还是……钱货同易?”

“别急啊。”府首看着净极的眼神突然趋向狭长,他的手指捻着下巴头,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价格不是已经谈妥了?而且我也觉得这个价格很合理啊……我这没什么想问的了。”

净极怕自己不懂什么商行规矩,连忙将话柄抛给了魏坤扬:

“老魏,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魏坤扬面色一凝,沉了片刻,对着府首说道:

“我们,确实没什么想问的了,既然是官粮,想必质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稍后我们提货的时候简单验一验就知道了。”

看样子,魏坤扬短时间内也搞不清,府首的话究竟为何意。

“好!”府首拍手叫好:“够爽快的交易……所以,你们没有问题,接下来,不介意我问点东西吧?”

“啊…府首大人,您想知道什么?您尽管说”

“哦,你们不用多虑,只是这特殊时期,有人突然购置如此巨量的官粮,既非私用,我不过是想了解下二位买入的原因罢了……”府首意味深长地哼笑一声,续道:“放心,交易不会因此而停止,想必也应该没有不怀好意的歹人,胆敢如此直接地对官粮下手吧……哈哈哈!”

此话出,净极心直接吓一哆嗦,甭管是否话里有话,府首这种旁敲侧击的问法,显然是并不完全放心二人的意图。

只是问法有所改变,先前所准备的东西依然还是得掏出来。

“是,是,府首大人说的没错。”

净极清了清嗓子,尽量用颇为平稳正当的语气解释道:

“购置如此巨量的官粮,自然是为了赈灾!战线一带,战火频起,两方之间你来我往,攻城略地,无论结果如何,最后苦的都是百姓啊!多少人为了逃命,抛弃了原本所拥有的一切,撑起的铺子、耕地、甚至是大把大把的钱财……一次还好,但战事不止,这无法预测的奔波就跟着不会停歇……人们,经不起折腾啊!在这千千万万的人里面,有几个最后还能衣食无忧呢?”

“嗯,这确实值得作为你们买入官粮的理由,请继续往下说。”

净极看了魏坤扬一眼,见没什么破绽,便续道:

“我呢,不过是一个小粮商,在战争伊始之前,我是想着,待这袄粟收成后,用这笔钱游玩四方……但情况所迫,这个梦想是完不成了,所以,战不止,人不休,战线一带的人们尤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至此,我的梦想变了,我,要用我的绵薄之力,力所能及地为百姓做些什么,起码,不能看见这些人因为吃不饱饭而饿死在街头,若是看见了,我的心当真会痛……”

“凌大人……别伤心了,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了。”魏坤扬装模作样地轻拍净极的肩膀以表安慰。

“府首大人,我身居日辋已久,也算是在忠可堂的治理之下生活过,我深知阚大人并非是无量杀伐之人,包括您和诸多忠可堂的文臣武将也没有任何想要折磨坑害百姓的意图,这场因立场观念不同而引来的战争是出于无奈,不然,我也不会冒着生命的危险来到厢黎坊这块位于战线中心地带的龙潭虎穴,所以,我大胆猜想……您看见那些因饥饿无力瘫坐在路边的孤苦人民,也是会心痛的吧?只是因为兵临城下,没有精力再管他们罢了……”

净极表面是装作同情而痛心疾首,其实那吃了翔的表情,是因为说了如此这般违心的话……这临场发挥出来的演讲,俨然同他先前准备的完全背离,他也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想到马屁拍得如此正经的说辞的。

其实,他见的东西太少太少了,若忠可堂当真如他说的这样……

想到这,净极赶紧摇头把这几近被自己动摇的歪念头打消。

那芜青雁、礁生、廖暗、红尘参义,几个人不是顶着那十分可怖邪门的功法见面就打,就是人本身多少带点问题……怎么可能有这些心系天下的高尚情操呢?

“嗯。”府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也算是对净极这番演讲的赞许。

从他的神情来看,这场交易,终于算是成功了。

“二位请在府外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叫人带你们去清点粮食……”

“多谢府首大人,我们也不多叨扰您,这就告辞了!”

“说些违心的假话,就能做成事吗?这算是一条……捷径吗?”向外走的路上,净极心里面不停地思索着。

“净极,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种话来啊……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魏坤扬打趣道。

“没……哪有,都是我编的,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想呢?”

净极心里多少有些戒心,他怕魏坤扬再认为他是间谍什么的,虽说是为了任务,回去跟冥宵打个小报告什么就不好了。

“你多虑了,你看,这场交易根本用不上我帮忙,你的话一套一套的,说的就跟真事一样,那府首估计早都被你骗的晕乎了,倒也不是因为他傻……这话我听了我也动容呢。”

“行了行了,老魏,你就别拿我开涮了,一会帮忙清点粮食的卫兵就要来了,咱俩的话别再让人家听到,你放心吧,我的立场很坚定的,唐大人只要还在对抗忠可堂一天,我也不会变。”

“哦?那这么说……你还是有变得可能性的?”

“怎么可能!”净极可算是抓住了把柄,回怼道:“你的意思是,映安郡主会投敌?”

“没没没!凌大人,我相信你!”

“好了,这官粮可算是买到了,接下来,就看我们能把这卖粮的铺子张扬到多大的规模了……你说,我们再借个高台,带着四个孩子跳跳舞咋样?”

“跳舞吗……额呵呵……咱们几个有会的吗?要我说,跳大神还不错。”

“等等,老魏,你还真别说,容愿姐曾经也算是正经的大户人家,多少应该受过些琴棋书画、歌舞乐理的教育,她有没有可能会跳舞呢?”

“当真如此?”老魏掐着下巴,扭过头尽量遮盖住他那越发色眯眯的眼神:“要是这样,我可以自费帮容愿姑娘赞助一件舞服。”

“我也想看容愿姐跳舞……”

“那我等会就去找找店铺?”

“嘿嘿嘿好啊!”

“你们两个!在府前鬼鬼祟祟的,说什么呢?”

两人回身,见两名持枪卫兵已然遮挡在身前。

卫兵上下打量了一番,用枪指着府墙一侧道:

“你们俩就是买粮的吧?跟我走吧,这粮食的数目巨大,若是因为耽搁时间出了什么茬子,我们概不负责。”

“好嘞官爷!我们这就过去点。”

应付完官兵,净极又回头悄声道:

“先干正事!跳舞的事情,有机会再说!”

“好好!先干正事!先干正事!”

与此同时,厢黎坊府议事厅内——

“府首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一个身着破旧灰色布衣的男子推门而入,这身打扮十分普通,同街上的穷苦百姓无二,扔进人堆里面是很难找出来的。

“刚才进来的那两个之前让你盯紧的粮商,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什么问题……和这两个人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子,他们三人进城之后,在城边买了一栋破房子,还收留了那条街上的四个孤儿。”

“哦?还有这种事情,没想到这人还真是慈善做到底啊……和我汇报一下这孩子和那个女人的行踪。”

“有的大人,四个孩子给那个长得白净的粮商打下手,帮忙撑卖粮铺子……至于那个女人,似乎是运货的,每天都背着篓子挨家挨户送粮食……”

“嘶……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府首眉头紧皱,掐着胡子说道:

“他们真的只是粮商?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伟大的‘慈善家’,在如此关键的时候来这厢黎坊做好事?”

“大人,据我所知,他们并不算是完全地做公益,他们还是盈利的,只是价格要比和平时市面上的价格要低很多……约莫折扣了六成左右。”

“嗯,这还算合理些……这样吧,再加派些人手,跟进盯紧他们,若是发现他们有任何异常甚至是有同墨军相勾结的倾向,直接动手做掉。”

“是!”男人顿了片刻,试探地问道:“那……若他们没问题呢?”

“呵呵……没问题……”府首脸上突地显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既然没问题,就尽量想办法把他们困在这里吧!反正没几天墨军就要攻过来了,我倒要看看,这等心里装着尽是百姓的‘君子’,是否还有心思在这攻城乱战之中为别人所忧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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