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菫拜托秦先生找夫婿的事,有了眉目,目前有两个人选,一个是贫家举子,今年刚中的举,二十岁,家中贫寒,靠秦先生接济读书,很有才华,为人爽朗,不拘小节,对子嗣没甚要求。秦先生言语之间对此人颇为看好,应是对了他脾气的。
另一位是个少年将军,二十二岁,原配是两年前过世了的。已有一子两女,其中一子一女是嫡出,府里只一个姨娘。如今两个孩子都是姨娘教养,终归是不成体统,他是想找个官家出身的世家女掌家,相夫教子。此人性格豪爽,秦先生在西北行商时遇险,幸得他所救。跟他说的是女方不想生孩子,他也是没有什么意见,能合了眼缘就好。
幼菫更倾向于那个将军,他胜在有了子嗣,只要自己细细经营,婚姻关系能更稳固长久些。他所求明确,倒让她放心不少。她现在虽泡着药浴,最终能否治好张太医却是没说的,到时若是能生孩子是意外之喜,不能生也不会太愧疚于他。那位举子,他现在或许是不介意子嗣只是,将来上了年纪呢,人之本性,她是不信他能守住自己的初衷的。
秦先生尊重她的选择,说是让他夫人安排带她相看。
他其实更想把自己的大儿子介绍给幼菫,幼菫的头脑太适合做他们秦家未来的掌家媳妇了。可是他是商人,儿子将来也是要继承家业的,在世人眼里商人比官家身份要低贱,又再多的钱也高贵不起来,地位连贫家秀才都不如。现在儿子也开始跟着他行商,秦先生却不敢带他见幼菫,怕他种下情根,徒增烦恼。
天蒙蒙亮,幼菫便包裹严实了,坐马车去了崇明寺。
秦先生给安排的,今日要相看的是位将军。大燕逢五逢十沐休一日。今日是腊月二十五,正是沐休的日子。
幼菫在小青山住了三年,崇明寺却是从来没来过的,只在去韩老太爷的庄子时远远地看过寺门庄严。
崇明寺山在大青山山脚下,从官道上拐下来,一路平整,坐马车可以直通寺门口。
下了马车,幼菫皱眉看了眼那两个护卫,她相亲的事是不想让顾晋元知道的。
崇明寺是座千年古刹,规模宏大,庙宇楼阁星罗棋布,逶迤重叠,古木参天,奇峰错列,山道婉转崎岖。此时已近正午,山间还萦绕着丝丝薄雾,给崇明寺平添了几分神秘和灵气。
寺内有佛像百尊,有天王殿,大雄宝殿,朝佛殿、香山殿,韦驮殿、伽蓝殿、接引殿和讲经堂等建筑。
见时辰尚早,幼菫先去正殿上香。殿上的释迦牟尼佛像慈悲,幼菫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磕头,祈求佛祖保佑前世父母安康,保佑今世父母外祖母早登极乐。
幼菫添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由知客僧去了专门给香客居住的禅房。
幼菫问清了秦夫人住的禅房,便带着青枝过去拜访。
秦夫人三十多岁年纪,凤眼修眉,面色红润,身着折枝菊花纹锦袄,款式看起来很熟悉,倒像是出自她的铺子。秦夫人未语先笑,捏着幼菫的手亲切笑道,“老爷一直夸你,今日才得见,不想竟是这般美貌佳人。我还真是揽了个好差事。”
她说话爽利,透着股官家夫人没有的洒脱。
幼菫配合地红了红脸,对自己找夫婿这种惊世骇俗的事,他们两口子的接受度比她想象的要高不少。
“陈将军在香山殿,此时已在那里候着了,我带你过去。”秦夫人笑眯眯地牵着幼菫的手。
幼菫让那两个护卫在禅房等着,她要和秦夫人单独逛逛。
护卫见她们后面跟了一群丫鬟婆子,迟疑了下便同意了,秦先生前日带着账房去庄子见她,对她分外客气,他们是知道的。吃人最短,他们这几日在庄子上好吃好喝的日子过得滋润,表小姐又是和气的性子,难得要求他们什么,他们怎么也不好意思回绝。
香山殿呈四合院布局,殿宇古朴多姿,牌坊精雕细琢。牌坊上书“法界唯心”四字。
香山殿一共三重殿,第一重殿“觉海香光”,第二重殿“妙严殊胜”,第三重殿“三圣殿”,三圣殿是正殿。
秦夫人引着幼菫径直去了三圣殿的偏殿,偏殿前松柏挺立,隐隐能遮挡几分外面的视线。
秦夫人让丫鬟婆子等在外面,只让青枝跟着,进了偏殿门,便见一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微笑地看着她们,他身穿靛蓝色杭绸夹棉直缀,披着藏青色斗篷,剑眉高鼻,眉眼清阔,气宇轩昂。
“秦夫人。”陈将军颇有礼数地拱手请安,声音爽朗,底气十足,应是军营里养成的习惯。
秦夫人笑眯眯道,“哎呀真是巧,陈将军也来上香。”
陈将军笑笑,又跟幼菫微微颔首,掩下眼底的惊艳之色。
秦夫人笑道,“看我也忘了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将军,这位是何姑娘,都是年轻人,认识一下也无妨,别拘束了。”
待二人互相见了礼,秦夫人陪着说了会话,夸完陈将军年轻有为,颇得上峰重视,又夸幼菫知书达理,是女中状元。二人在一旁听着,不时搭几句话,也相互暗中打量了对方。
秦夫人借口要去正殿上香,捏着帕子笑眯眯地出了殿门。
幼菫有些尴尬,她以为秦夫人会一直在一旁陪着她,现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中间连个过渡缓冲都没有。
陈将军爽朗笑道,“我也是第一次相亲,跟想象的还是不太一样。何姑娘若是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便是。”
他的性子倒是不错,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让人不由受他感染心情舒朗了几分,幼菫有了些前世跟人交往的自由自在,跟爽快人说爽快话,也不想再拘束什么礼法。
幼菫笑道,“陈将军的大致情况秦夫人跟我说过了,我一时倒没想起来有什么想问的,不若将军问我吧。”
陈将军被幼菫的笑晃了眼,稳了稳心神,方问道,“何姑娘出身簪缨世家,又有倾城之貌,虽是孤女,好亲事应也不会少了,为何要……”
他是疑惑她怎沦落道找个鳏夫做继室吧?
幼菫也不避讳,“我坊间的名声不太好,命硬,还因此被退了亲事,将军是否介意?”
她很坦然,倒是合他的脾气,他最怕的就是说话含含糊糊遮遮掩掩,“陈某征战沙场多年,已是神鬼避让,又岂会怕那虚无的命数之说。”
幼菫笑道,“将军好气魄。不过我的命格也没传的那么差。将军若只有如今一子二女可否知足?”
陈将军是听秦先生说过的,心中猜测她或是害怕生孩子,便道,“陈某对生子之事是不强求的,你若不想,我不会强求于你……”说着脸色有些不自然,幸而脸膛晒得黑,看不出红晕。
人家姑娘还不知道答应不答应,他便这般说,着实孟浪了些。
他又忙拱手致歉道,“陈某失言了,何姑娘见谅。”
幼菫也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几句缓和气氛,殿内的光线却忽地暗了下来,地上是一道长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