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眼睛红肿,坐在炕上默默流泪,见幼菫过来,更是泪如泉涌。“堇儿,我嫁给你舅父八年,尽心尽力照顾他和一对女儿,却一直得不到他一颗真心。我终归只是个继室,在这个家里,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二舅父那一句“为母不慈”委实是诛心,也不怪顾氏如此伤心。顾氏对文清和文秀算是尽心了,也没有什么别的坏心思,难道做继室继母就这般艰难?
她继续说道,“他心里对我有怨恨,觉得是我把世子带到了程家,害了你不说,现在又害了文清和文斐。你大舅母也是埋怨我,当初王府认亲的时候,他们不也挺高兴的吗,现在出事了却埋怨起我来了!”
幼菫坐到她身旁,安慰了她几句,“您对大表姐和表妹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呢,谁也抹杀不了。我可是拿着您当榜样,好好地待国公爷的一双儿女呢。”
又劝道,“二舅父也是怒极了口不择言,您可不能当真,跟他生了嫌隙。当日我上轿的时候,您还跟我说男人是要哄着的,我可是记得呢。二舅父平日里对您尊敬,也没有纳妾,就这些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方才他还说让我好好劝劝您呢。”
顾氏又何尝不知,只是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实在是难受。冷静下来想想,也是自己话说的太急了些……
幼菫去了文清的院子,她放下手中的书,漠然道,“你来作什么?”
幼菫坐到了她对面,“大表姐,我知道你因着什么对我冷淡,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一直希望你能过得好的。”
文清冰凉凉说道,“你说这些我也不会感激你,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到今天地步。”
幼菫笑了笑,“我们这一生,有无数的岔路口,你最终走到了何处,还是要看你自己当初在岔路口作了何种选择。你一路上碰到的人不仅仅有我,还有别人,难道你每次都要怪别人吗?”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一次次的抉择最终把她推到了现在这条路上。前路漫漫,不管是花团锦簇,还是荆棘遍地,她都要咬牙前行。
文清眉心微动,她突然想起裴弘元当日对她的警告,她蓦然意识到,她这次落水不是意外……
她脸色发白,他竟这么狠心吗?她只是提醒了文斐一句,只是告诉她幼菫的一个秘密……
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她知道他心肠硬,却没想到用到自己身上会是这种感受,似万箭穿心……
文清嘴唇颤抖,“你拥有那么多,有世子的爱慕,又贵为荣国公夫人,你又怎会知道求而不得的滋味?若是再让我走一遭,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我还是会恨你,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世子远离你。”
幼菫苦笑,“这天下又哪里那么多的顺心如意?你觉得我过得好,只是我心里的苦你没看到罢了。可是我不会怨天尤人,我会努力把现在的日子过好。”
幼菫站起身起来,走了出去。
院子里除了萧东,还站着一身玄色戎装的萧甫山,在暮色中静静地看着她。
这种晦涩不明的审视从来没有少过,幼菫暗叹一口气,迎着他走过去,“国公爷,您今日回来的早。”
“嗯,今日不忙。”萧甫山淡淡回了一句,转身踱着步出了院子。
跟在身后的萧西心道,国公爷,您这么端着不累吗?您忙的饭都顾不上吃,这叫不忙?您听说夫人回了程府,从西郊大营回来这一路就差把马鞭甩断了,现在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还有啊,您说萧东最近有重要任务,让我跟着您,重要任务就是当夫人的护卫呗!
幼菫跟萧甫山说文清和文斐落水的事,“救她们的人都不太好,若是不嫁名声都要坏了,国公爷可有好的办法?”
这摆明了就是裴弘元设计的,她却傻乎乎的看不出来。裴弘元如此大费周章地摆她们一道,依着他有仇必报的性子,这二人怕是对幼菫做了什么错事。文清又是那样对她充满恨意,傻丫头还想让自己去帮她?
“这种事我没办法。”萧甫山淡淡地说。
幼菫总觉得他拒绝的也太干脆了些。
用晚膳的时候幼菫见到了文斐,她没了平日里的光彩,却还是不肯在幼菫面前低头。幼菫也不介意她恨恨的目光,她从来就没有不恨过自己。
王氏看起来是憔悴了很多,幼菫在她身上闻到了浓浓的檀香的味道,她最近应该没有少烧香,又要佛祖保佑程瓒春榜高中,又要佛祖保佑文斐绝处逢生柳暗花明。
没有见到程瓒,他是在院子里被重点保护起来了吧。明日就要科考了。
用了晚膳,萧甫山和幼菫跟众人辞别,她最终是没有在程府住下。
程府门口,众人出来相送。萧甫山扶着幼菫上了马车,又跟着上去。马车周围有众多侍卫跟着,很大的排场。
王氏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心里很不舒服,喃喃道,“荣国公倒是宠爱幼菫,公务繁忙还要亲自来接她回去,连多让她住一日都不肯。她可真是嫁的好……”想起她送自己的镶东珠头面,珠子晶莹圆润,不愧是皇家贡品,她却随意送了自己。还有那市面上抢都抢不到的香皂,居然送了两块,可不是嫁的好么?
顾氏挺着日渐隆起的肚子,身旁站着程缙,她笑道,“自然是嫁的好的。”
马车里,萧甫山靠着车厢闭目养神,眉头紧锁着,看起来很疲劳。
幼菫从没有仔细看过他,借着朦胧的灯光,她细细端详着他。他的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显得五官立体俊美,紧抿的嘴唇薄而凌厉,让她忍不住想把它揉得柔和一些。她还是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虽然他的笑也是淡淡的,带着股冷冷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车壁上挂着一盏蝠纹琉璃羊角宫灯,昏黄的灯光照到他的脸上,随着车厢的晃动忽明忽暗。
幼菫悄悄取下宫灯,想熄了灯火,免得扰了他休息。
“不必了。”
幼菫抬头看他,他还闭着眼睛,似乎方才说话的不是他。
她又把宫灯重新挂了回去,坐直了身子,却被他一把搂到怀里,他坚硬的胸膛撞得她生疼。他睁开眼,低声问她,“好看吗?”
幼菫淡定道,“好看。”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微哑,“想看就看吧,不必偷偷的。”
这人……
想起程缙说的话,幼菫轻轻问道,“国公爷,您最近这么辛苦,是因为忠勇王府吗?”
萧甫山语气淡了些,“你不必管这些,也不要乱想。”
他不想她提起裴弘元相关的任何事。
虽然安西都护府都护最终连成没有得逞,可裴弘元步步紧逼,把手伸到了西郊大营。军营武库很多箭矢甲胄都出了问题,一路追查到了武库令丞,他却已在家中自尽。查他近期活动范围,发现他跟兵部左侍郎连成见过一次面,虽做的隐秘,还是被查出来端倪。
西郊大营是他在京畿的重要势力,内有五万多驻军,与三丰大营东西相望,共同护卫着京城。若是落入忠勇王之手,那整个京城几乎就是他囊中之物了。
“我是担心您。”幼菫说道,他似乎不太高兴。
裴弘元说过,他不会放过萧甫山,现在他是动手了吗?萧甫山如今这么辛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引起的。裴弘元连程瓒的命都可以不顾,他对付萧甫山又会用什么手段。
他下巴轻轻蹭着她颈间,沉沉说道,“不要担心,没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