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吉水后又是一日一夜。
于都县码头。
临近傍晚时分,西边的江面上漂来一艘木船,缓缓停靠在岸边。
只是看样子来的很急,三名船家,都显出几分萎靡不振。
刁珣走出船舱,抬头看了眼如血的晚霞,撒在江面之上,烁光流金,从韩烈手上接过五贯份量不轻的铜钱,交予了船老大。
“此番辛苦了,收下吧。”
船老大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两分犹豫,在江面上行了这些年的船,什么人都见过,好心的富商也有,但干多少活,拿多少钱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多出来的,未必不是买命钱,这年头,活着最重要。
他摆了摆手,看向韩烈,表示拒绝:“之前和这位好汉说好三贯钱,客官多给了。”
身边的两个儿子,面上满是疲惫,眼神中虽有渴望,但又没说什么,分明是习惯了自家父亲的做派。
“好。”
刁珣微微颔首,既然对方坚持,那就罢了,旋即想起什么,建议道。
“若是回程时有闲暇,可以在吉水休息半日,总得要过了万安县才好。”
“客官说的是,赣州以及南安军民风彪悍,这几年似有躁动,非是特殊情况,一般小老儿也不来,吉水倒是个好去处,听同为船夫的乡里人说,那里现如今适合停船歇息。”
“好,那便就此别过。”
刁珣领着韩烈以及宋家父子下船。
刚踏足地面,忽然有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身子稍有趔趄。
此番,过吉水经赣州州府,往东转向于都,在船上待了整一日还多,这不甚健壮的身子骨,算是勉强挺了过来。
夜幕降下,隐隐绰绰,宋巩回首看了眼远去的客船遁入黑暗之中,收回目光,出言问道。
“刁员外,有什么打算?”
“这破案断案,找寻线索的事情,宋先生经验丰富,还是劳烦先生做主。”
刁珣自问不是个破案能手,上次王贺年一案,最多称的上以力破法,力大砖飞,加上对方破绽较多,才能有所得,比起宋巩抽丝剥茧的能力,远远不如,甚至大概率比不过还是少年的宋慈,干脆直接让对方出手。
人各有所长,还是莫要瞎指挥。
“好。”
宋巩点点头,脸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运判者,位高权重,比起自己这个四川路的幕僚官,更是大权在握,但能够如此放权,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年少气盛的时候,显得老成持重,这刁运判,果非常人。
“我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是找个地方住下,继续站在这边吹江风,体寒不说,还尤为显眼。”
刁珣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这宋先生,倒是个妙人,和他想象中,有些区别。
……
半个时辰后。
四个人站在一处小院前,听着牙人唾沫横飞,不断吹嘘着身后的房屋该是如何,乃是昔年豪商所住,风水宝地无疑,能租到就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行了,我们租了,且说个价钱。”
宋巩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好像对方要是再继续聒噪下去,便会拔腿就走。
“三十……”
贼眉鼠眼的牙人心中一喜。
这是捡到宝了啊!
正准备脱口而出一开始就想好的价格,只是眼睛瞥到抱着长刀的壮汉,剑眉倒竖,脸含煞气,莫不是有人命在身?
这般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好似下一刻就要拔刀,于是话到嘴边,又强自转了个口风。
“二十贯一年,这价格已经是实惠了,瞧瞧,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大的房子,家具都是合用的,不用另外花钱。”
“可我们只想租半年。”宋巩摇摇头。
“半年……”牙人面露难色。
“这样,就饶你一贯钱,十一贯,若是不成的话,那就换家牙行。”宋巩脸上浮现出一丝淡笑。
“成成成!”
牙人有些急了。
宋巩微微颔首,挥手示意韩烈拿钱:“那便定下,不过,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
牙人大喜过望,眼巴巴的看着韩烈手里沉甸甸的大钱,讨好着说道:“哪能不懂呢?”
无非就是些躲避仇家的亡命客,或者干脆就是山上的盗匪,赣州哪些时日能缺的了这些人……
再说了,自己这赚的钱也说不上干净,哪里还能大嘴巴乱说?
既已说好,签下契书,就算是钱货两讫,这房子半年的使用权便到了刁珣一行人手里。
看着牙人远去略带雀跃的身影,宋巩捋了捋胡须,不禁摇头笑了笑。
“父亲,我们是不是租亏了?”
宋慈思考了片刻,结合牙人的神色,有了自己的判断。
“倒也说不上亏不亏,这个价钱,能有这样的房子,已然不错。”宋巩回答道。
一处小院,外加一口井,就是有些落叶,另有六间宽敞的屋舍,包括吃饭的厅堂,以及厨房,会客厅,且家具齐全,简单打扫买些被褥就能住下,半年十一贯的价格,着实算不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