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长见事态紧急,不顾宫人阻挡闯宫报告,吐卓靡一听汉军已经兵临城下,大惊失色,顿时睡意全无,一迭声地问道:“胡说,怎么可能?
你们是不是看花了眼?”
城长哪敢撒谎,跪在地上都快哭出来了,外面那么多汉军举着火把,大将就在城下喊话,虽说天色未曾大亮,但也绝不会看花眼。
吐卓靡虽然嘴上在说,其实心中已经慌乱,翻身下了床,色厉内荏地指着城长怒喝道:“好,本侯马上去看,要是你们弄错了,我杀你全家!”
下了床胡乱穿上靴子,抓了一件外套,便衣衫不整地匆匆跑往城头,此时城中到处都是嘈杂之声,城上鼓声不绝,吐卓靡脚下阵阵踉跄,路上叫人去把热依哈赶紧叫来,他手下可用的大将就这一人了。
吐卓靡在亲卫的搀扶下才爬上城头,顺着城垛定睛一看,只见火把连成了一片火海,一夜春风,竟吹来这么多汉军兵马,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李钰眼见一堆人登上城头向下张望,一人衣衫不整站在垛口,周围有人簇拥着,便知道吐卓靡到了,他仰头问道:“来者可是吐卓靡?
某乃大汉平西将军李钰。”
吐卓靡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威风,散乱着头发语无伦次:“李钰?
你……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钰哈哈大笑:“吐卓靡,你不知体恤将士,爱护百姓,早已众叛亲离,如今前军已败,你若是识相,开城投降尚可保住一命,若是执迷不悟,不出半个时辰,某便杀进夏特城,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晨风吹拂,清凉阵阵,吐卓靡渐渐镇定下来,冷笑道:“哼,李钰,凭你的这点人马,还大言不惭让本侯投降?
你别忘了,我乌孙人人皆兵,夏特城还有三万,不,还有五万守军,我看你怎么破城。”
李钰沉声道:“吐卓靡,我劝你不必再负隅顽抗!你在夏特城积威已久,大兴土木,穷兵黩武,百姓早已苦不堪言,百姓思变,军无战心!我知道你城里兵马不少,但能甘心听你调用的又有多少?
你若想活命,保住你的妻儿老小,就该做个明智的选择。
事到如今,投降是你的唯一出路,你若投降,我保证你及家属毫发无伤,让你安然离开夏特城,到王城去报信,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吐卓靡双手死死扣住城墙上的青砖,咬着牙一语不发,热依哈到现在迟迟不来,周围再无商量之人,一时间犹豫不决,城中还有三四万兵马,就这么弃城投降,他实在心有不甘。
李钰早就听说这吐卓靡看似骄横跋扈,实则内心脆弱,经不起太多打击,见他犹豫,便知已经动了心思,又催马上前两步,大喝道:“吐卓靡,你还记得当年的玉荼蘼吗?”
“玉荼蘼?”
吐卓靡一愣,不知道李钰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在乌孙翕侯之间早被禁止提起的名字,“你说的是三十年前大昆弥那个汉人小妾生下的小孩吗?”
“不错!”
李钰缓缓点头,冷然一笑,“那时候你也不过是个孩童而已,是你的那一块牛肉,才让他活了下来。”
“什么?”
吐卓靡大惊,张大嘴巴看着李钰,“这件事……你,你怎么知道?”
当年玉荼蘼在大昆弥忽然病故之后,因为母亲是汉人,被兄弟们和几个翕侯赶出了宫门,还派人不断追杀,就是在夏特城外,还在放马的吐卓靡遇到了已经孤身一人的玉荼蘼,送了他一块牛肉,并骑马把他送出科克山。
当时他也是个小孩,正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之中,听了玉荼蘼的经历十分同情,悄悄作出这个决定,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没想到李钰竟然当众说了出来。
“实不相瞒,在下,就是当年的玉荼蘼!”
李钰的声音变得低沉萧索,忽然在马上用乌孙的方式躬身施礼,“我感谢你当年救我一命,将我送出乌孙道,如今,我又从乌孙道回来了!”
“你,你真的是玉荼蘼?”
吐卓靡指着李钰,不可置信地叫喊起来,他心神慌乱,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李钰是用乌孙语和他对话。
“那个秘密,还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吗?”
李钰郑重言道,“所以你现在开城投降,我绝不会为难你,还允许你将家属全部带走,不要再反抗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这这,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吐卓靡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三十年后,那个被他同情送走的男孩,居然会转回来把自己打了个大败,不但乌孙王的梦想破灭,连夏特城都丢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李钰看看天色即将大亮,见吐卓靡还在犹豫,敛起笑容厉声道:“吐卓靡,我知道你蠢笨之人,乌孙王挑衅大汉威严,即将大兵压境,今日幸好是本将来取夏特城,还能保全你的家人,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可就未必如此幸运了!即将天明,你尚有半个时辰考虑。”
说完话,李钰轻提丝缰,坐骑噗噜噜打个响鼻,灵巧地转过身走回本阵。
就在此时,忽然西面隐约传来呐喊之声,如同浪潮一般涌来,吐卓靡浑身一震,才回头时,便见一名士兵跌跌撞撞跑来,老远便大喊道:“大人,有人打开西门,汉军杀进来了……”“什么?”
吐卓靡面如死灰,无力地靠在城墙上,他残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城池被攻破,那数万大军确实不能完全听他调遣,知道大势已去。
最后看了一眼城外渐渐清晰的汉军轮廓,吐卓靡无力地蹲在城墙角,瘫坐在地上,摆手道:“告诉他们,不要再杀了,开城投降吧!”
绵长悠扬的号角声响彻夏特城,夏特城的东门迎着刚刚开启的晨曦缓缓打开,城长带着士兵打开城门向汉军投降。
此时的西门的厮杀犹未停止,原来是热依哈带兵在这里抵抗,等命令传到的时候,他已经被邓忠一刀斩于马下,剩余的守军一哄而散,汉军守住城门,并未惊扰任何一个百姓,只在街上巡视,直到东门投降的命令传下,才向后退去,在城门口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