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洞口,柏惠云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仰面看着满天星斗,耳边传来潺潺溪流,以往寻常所见的东西,这一刻竟是如此亲切。
“这是?”
柏惠云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城外,这里是一片荒滩,修武城高大的轮廓就在南方,怪不得这条地道走了许久。
“嗣宗兄,成了?”
未等那人回答,从旁边的树林传来一道声音,柏惠云扭头看去,只见一人扛着锄头沿着河边走过来。
“哈哈哈,恰到好处,合该天灭司马!”
柏惠云秀眉微蹙,本以为这外面有许多人接应,未料竟只有一名农夫,真是好大的胆量,此时才想起来,竟还未问他的名姓。
稍微忸怩一下,那人一怔,赶忙将她放下来,见他还穿着紧俏的箭衣,身材修长,显得干净利落。
“哼,司马老贼罪恶滔天,还妄图延寿,岂能成事?”
那农夫扛着锄头跳过河沟,看到了柏惠云,吃了一惊,“这,这是何人?”
那人笑道:“林伯,此女为司马懿困于阵中,顺便将她救了出来。”
柏惠云俏脸一红,低着头轻咬嘴唇,心中嗔怪他说话如此随意,什么叫“顺便”?
“唉,你呀,当真冒险!”
农夫瞟了一眼柏惠云,低头开始挖掘河堤,边埋怨道,“修武全城戒严,即便有这条逃生密道,万一被魏军发现,你只怕自身都难保……”“林伯,天道昭彰,岂容逆贼改命?”
那人打断了农夫,在怀中摸了一阵,掏出一封信来,走过去言道:“此书替我代交于巨源兄。”
哗啦啦——一阵水流声传来,竟顺着脚下的草丛灌进了刚才的地道之中,柏惠云赶忙向后躲开几步,将这河水引进去,就算魏军发现密道,也无法追来了。
农夫用锄头挑开一块大石,问道:“嗣宗兄,你又欲何往?”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那人仰望天空,长声叹息,洒然笑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唉,你这……”农夫正在叹息,正好抬头看到远处修武城的方向,指着远处惊呼道:“嗣宗兄,快看!”
那人转过身来,柏惠云也急忙扭头,只见方才还漆黑一片的修武城不知何时城上黑云滚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云层之中有闪电不是出现,阵阵闷雷声传来。
那人缓缓道:“又是如此,看来阵法要破了。”
柏惠云还未见过如此异象,正奇怪之时,忽然心头一震荡漾,浑身的气血加快了速度,和那一日的感觉十分相似,下一刻便觉得浑身燥热难受,情不自禁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姑娘——”那人吃了一惊,两步跳过来扶起柏惠云,关切问道,“姑娘怎么了?”
“快,快带我去无人之处……”柏惠云吐气如兰,声音止不住颤抖着,无力靠在那人的臂弯里,“我,我有要紧话……要和你说。”
那人一愣,但看到柏惠云双眼迷离,娇躯颤抖,不敢耽搁,抱起她就往小河上游的山中狂奔而去。
“嗣宗兄,你……”“替我送信——”那农夫微微一愕,旋即摇头叹道:“狂狼如阮籍又如何?
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河道已经完全挖开,那人竟看也不看修武的异象,扛着锄头沿河向下游悠然而去,走着走着,竟唱起了山歌。
谁又能想到,刺杀重兵守护之下的魏国重臣,老奸巨猾的司马懿,结果竟是如此轻松?
此时的修武城彻底炸开了锅,随着司马伷一声凄厉的吼叫,从后街的大院开始,院内的守军不由分说开始拆毁房屋,一时间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辛敞闻报,急忙赶来询问,才到半路,便见司马伷派人来传令,要全城搜查刺客,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辛敞惊得连退数步,在随从的搀扶下才站稳,这必定是司马懿遇刺了,他断然没想到,提心吊胆苦等数日,出了差错的竟不是阵法,而是刺客。
原本他对这神奇的阵法只报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结果司马懿却是被人刺杀,按照时间来算,子时过去,整整七日之数,竟是因为外力功亏一篑?
但那宅院这几日有五千精兵把守,内院更是司马懿的亲信,这时候哪怕一只老鼠也难钻进去,想要杀死司马懿,唯有飞天入地的本事才能成功。
辛敞传令全城搜人,赶忙来到宅院前,里面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掀砸东西的声音,黑烟滚滚,也不知道是阵法造成的烟雾还是拆房放火引起的。
亲兵推开混乱的士兵走入院来,便见四周的房屋全被掀掉顶,断壁残垣,灰尘滚滚,司马伷脸色惨白,神情呆滞地站在倒塌的凉棚外,里面滚滚黑烟不断飘出,被天空中的黑云吞噬。
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嚎已经消失在夜风之中,一切即将恢复平静,院中的位置出现几个很大的裂缝,像被烟熏过一般黑黢黢的,刚才城内的震动大概就是来源于此。
“发水了,渗水了!”
就在此时,院中的士兵一声喊,赶忙向四周散开。
司马伷霍然抬头,拨开人群冲了进去,丝毫不顾脚踩在泥水之中,跌跌撞撞抛向半截倾倒的树干,水正是从那里涌出来。
亲兵一起用力,将树干搬到一旁,树干转动的时候,便看到一个一尺见方的树洞,辛敞嘴巴微张,才明白原来有人竟从地下挖到树洞之中,简直匪夷所思。
“不,不——”司马师噗通一声跪倒在水之中,拍打着泥水嘶声嚎叫,披头散发像是发了狂一般。
辛敞带人亲自去查探,地洞已经被水灌满,连出口都不知道从何处去找,除非将修武城整个挖开来。
没有见到司马懿的尸体,辛敞也不敢多问,犹豫片刻上前搀扶起司马伷,劝道:“少将军,大都督不幸归天,还请节哀,即刻传令三军发丧。”
“不,不发丧,不发丧……我要报仇,报仇——”司马伷一把推开辛敞,面容扭曲着,看向天空冷声道:“父亲,你放心,孩儿一定会为你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