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昆的都城才新建不久,两丈多高的城墙上插着旗帜,有士兵在巡逻,与中原边塞之城相当,城门、角楼更是简陋无比,有中原城池的影子,但更多为圆拱形的堡垒造型。
城门口并没有文武官员出营,塔热尔先一步回城,大概已经将情况说明,坚昆对大汉使者的期望落空,又得罪了强大的乌孙,肯定又在商议新的对策。
两名士兵把他们带到馆驿之后便漠然离去,留下众人自己卸马收拾,好在这馆驿还算宽阔,又没有什么其他的使者,一百多人在品字形的三个庭院里自行住下。
房屋是用土坯修葺,房顶用木质椽梁搭建,这偏远的地方还没有瓦,铺盖着茅草,四壁用稀泥糊过,还算光滑整齐,刘封不禁想起了他在大西北时住过的黄土民房。
看着摆列的粗糙桌椅和床铺,就知道坚昆并没有什么木工匠人,房屋能修建成这样,对于他们游牧民族来说其实已经着实不易了,若不是这几年在天山脚下找到落脚之地,还不知要迁徙到何处。
没有官员前来交涉,大家各自休息,静等着坚昆商议出的决策,羊祜等人都在议论着塔热尔刚才的嘴脸,不知道他若是认出刘封来,又是怎样的一副神情。
一个时辰之后,院子外面传来阵阵马蹄声,紧接着人声嘈杂,刘封正躺在土炕上对比着情报看地图,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坐了起来。
苏森和羊祜带着一位身穿粗布长衫的人走进来,头戴鹿皮帽,插着三根野鸡翎,帽子正中间镶嵌一颗白玉雕琢的奔马,两条狐狸尾垂落下来,胸前挂着一串翡翠项链。
这人看上去三十左右,脸上黑中透红,虽是西域人的肤色,眉眼却和中原人并无差别,一脸激动地走进来,看到屋里的刘封,却忽然愣住了。
羊祜笑道:“大王,这位便是大将军。”
“大,大将军?”
那人退了一步,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可能,大将军是我姐夫,怎么可能如此年轻?
你们休要骗我!”
“你是黄亮?”
不等羊祜说话,刘封倒有些意外,黄亮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虽然他没见过黄亮,但荆州名士,黄家可是世家,黄亮又是黄承彦的孙子,就算不是风度翩翩,也该儒雅有礼,当了坚昆王更应该威仪相加才是。
这个看起来有些局促的中年人会是坚昆王完颜亮?
这穿着打扮还不如丝绸之路上一个大掌柜得体,看来坚昆王当得并不体面啊!正疑惑之时,却见完颜亮惊疑不定地点点头,兀自不敢相信刘封会如此年轻,又问道:“你真是姐夫?
大将军刘封?”
“不错!”
刘封微微点头,“你如今当了坚昆王,形势如何?”
“姐夫——”完颜亮忽然一把抓住刘封的衣袖,单膝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大王快快请起!”
完颜亮这一下搞得刘封有些措手不及,赶紧将他搀扶起来,拉到炕沿边坐下。
跟进来的羊祜和王浑等人也都面面相觑,这坚昆王一见面就哭得如此委屈伤心,仿佛刚出嫁的新人见到娘家人一样,哪里还有半分一国之主的气度?
刘封并没有安慰完颜亮,静静地等着他平复心绪,眉头却暗自皱了起来,看这情形,坚昆的形势确实不容乐观。
当年黄亮受了龟兹使者的蛊惑,威胁黄月英让刘封以大将军的身份代表大汉答应龟兹使者的条件,执意要来坚昆当王,宁为鸡首,不为牛后,黄月英当时就不看好此事,也认为黄亮没有这个胆魄和气度,果然被其言中。
如今黄亮如愿来到坚昆,恢复本姓改为完颜,登上王位,但他哪里有使者说的那些文韬武略,诸葛亮和黄承彦的名声并不能代表黄亮的本事。
这几年时间坚昆官员见他不能力挽狂澜,对他也颇感失望,不如先前热情,他一人远在千里之外,音信全无,自然深感委屈无助。
完颜亮哭了一阵,终于收住声音,擦着眼泪红着眼哽咽道:“我想母亲了,我要回家!”
“回家?”
刘封知道自己猜了个十之八九,摇头笑道:“你身上流淌着坚昆王族的血液,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里?”
完颜亮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指着外面大声道,“姐夫,你看看这四周,不见半亩田,不见一片瓦,人不知礼仪,粗布麻衣,食不精细……我我,我堂堂一国之主,还不如荆州刺史过得体面,他们还不信任我!姐夫,你带我马上就走,我们即刻离开这荒蛮之地。”
完颜亮开口便是种种抱怨,完全没有当王的觉悟,听他这口气,感情跑到坚昆是来享受的,从未想过拯救同族于水火之中。
“大王!”
刘封脸色一沉,起身盯着气急败坏的完颜亮,沉声道,“身为一国之主,你不思为民作主,便想贪图享乐,若坚昆如乌孙那般强大,他们会不远万里到中原请你来当王么?”
“姐夫,你……”完颜亮一怔,嘴唇又忍不住抖索起来,带着哭腔说道,“连你也这么说我,不肯帮我?”
刘封背着手转过身去,冷声道:“哼,不肯帮你,我三年西征,不回长安团聚,餐风露宿翻越天山来此作甚?”
完颜亮有些发懵,不知道刘封究竟什么意思,为渠道:“我在这里举目无亲,受尽冷眼和委屈,只恐……”“你是坚昆的王族,所有坚昆百姓不都是你的亲人?”
刘封猛地转身,盯着完颜亮,指着他厉声道,“似你这等模样,坚昆上下怎能放心把一族命脉都寄托在你身上?
设身处地,你这几年所作所为,果真能令人信服,叫百官安心么?”
“我,我……这个……”完颜亮嘴巴张了张,无力地垂下了头,自从来到坚昆之后,他对这个荒蛮落后的部落大感失望,每日吃喝穿戴都不习惯,但毕竟当了王,只能强行忍耐。
不料随后国事繁多,处处被乌孙和丁零打压,时刻危机临头,还要卑躬屈膝,朝中上下束手无策,大失所望之下他干脆闭门不见文武,若不是路途遥远,他早就偷偷溜回中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