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多磨。”李酌修缓缓一笑,起身将鱼十鸢拥入怀中,“还有近两年的光景。”
“嗯。”鱼十鸢回抱他,柔声道:“待我丰功盛烈,便可与你比肩。”
“届时,倒也没人敢说,堂堂一个王爷,怎的娶了个乡野村妇做妻?想来菩提甚浅薄。”
他垂头,嘴唇轻碰了一下鱼十鸢的嘴角,道:“嘴这样贫。”
鱼十鸢不语,钻进他怀里,闷闷笑出声。
锦都虽养人,却不敌外界浩淼惹人向往。
鱼十鸢踏上马凳,冲李酌修摆手,见他一脸不舍,提裙摇裾走过去,仰头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过些时候我还要来锦都做生意,你可要与城门校尉说好,与我行个方便。”
李酌修先前见鱼十鸢又走来,心下不觉狂喜,可她面色温润,吐出来的话疏远极了,眉头不自觉蹙起,嗔怪地揉了揉鱼十鸢的头,“你与我,只有这般客套的赠别之言?”
暖阳破开寒冰狰狞,点点碎金砸在身上,一路蔓延直心底,李酌修眯了眯眼睛,期待着鱼十鸢的回答。
她只点了点头,杏眸羞赧地睨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李酌修随她目光瞧去,嘴唇动了几番,留下一句保重,“来时直接住去府上。”
鱼十鸢微微一笑,敛祍而去。
目送她的马车离去,李酌修回身,迎面瞧见轩辕烨立在不远处。
残雪化水,自屋檐而下,他的肩头已湿了一片,却浑然不知。
“敬辰。”
李酌修迎揖上前,轩辕烨回以一揖,神色凝重。
知他有事,李酌修将他迎进屋。
“呼衍佳婠说要走了。”
轩辕烨开口的第一句话,让他微微诧异。还以为是为顾知韫而来。
这只心下一想,听得轩辕烨的话,李酌修微微蹙眉问道:“北地欲与我朝结秦晋之好,不日便要定亲,她何必这时回去?”
“不知,她只说要走。”轩辕烨摇了摇头。自从上次见过后,呼衍佳婠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巨大,他颇满意这种状态,并不想过多和呼衍佳婠对话,便只听得她要走,并没细细打听。
李酌修摩挲着下巴,想了又想,总觉得呼衍佳婠并非要回北地。她是北地公主,定亲之宴,于情于理都要出席。她最是会算计之人,怎么可能多此一举?
轩辕烨坐在一旁,呷了一口杯中的水,踌躇再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伱来寻我,便是为这事儿?”李酌修看出轩辕烨的愁容,挑眉微笑,给他寻了个开口的机遇。
“时予,我知你大权在握。念在咱们情同手足的份上,我、我请愿镇守边防地界,折子已递上,你却迟迟没回我,是顾来寻你一问。”
轩辕烨说得大抵有些激动,李酌修的目光从杯中溢出的些许清水上收回。
“措辞慷慨,却无半句实话,是顾压着,迟迟没与你一个准话。”
“我只知你这人嘴笨,没曾想还是个会说谎的。便是请愿,却不留一句实话,真是为难死我。”李酌修缓缓一笑,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轩辕烨。
那请愿书他瞧过了,心意倒是诚恳,但皆是空话。
“我……”轩辕烨哑言,他接过帕子,死死攥进手中,顿了几息,才道:“我想带韫儿离开这里。”
“她可点头,愿意追随你去守那边寒苦地?”李酌修反问。
“我自是与她说好,才来说你的。”话落,轩辕烨又愤愤不平补了一句,“燕王殿下智多近妖,惯是会体察民情的,我所言隐晦,你自当是为如何,却又反来说我不是!”
这话不错,李酌修确实知道轩辕烨隐晦的文字背后,是祖辈不愿他娶顾知韫的无奈。
他只道“大丈夫处世,当为国家立功边境。”,只言片语中,却有诺半生风月,许一世繁华的秘密。若非谛视,根本无从察觉。
“敬辰,轩辕老将军年事已高,此去,你可意绝?”
“我轩辕家,祖祖辈辈尽瘁事国、为国捐躯者不计其数,如今我请愿此斯,除却私自小情,也算是将祖辈的寄望赓续而下。锦都乃繁华之地,又有你在此相守,我有何担忧。”
说罢,轩辕烨笑了一笑,拱手行揖,恳切道:“我意已决,劳烦殿下万万成全我。”
“好。”
李酌修扶起他,点头应下。
……
鱼十鸢回了村,鱼娘对她留在锦都一事好一顿埋怨,她听得有些烦,却不敢言语,只能默默受着。
半晌,总算是寻到了说话的机会。
“阿娘,时予下了聘书!”
未免夜长梦多,她先把带来聘书递给鱼娘,待聘书被接去,鱼十鸢敛起呼吸,目不转睛盯着鱼娘的反应。
遍布皱纹的眼角,问得聘书二字后,纹壑深了几深,鱼娘抿起嘴,形如枯树的手指缓缓接过沉甸甸的轻纸。
鱼娘并没有展开去看,指腹拂过红宣上鎏金云纹,良久,开口道:“十鸢,你可想好了?”
“嗯。”鱼十鸢点头,颊侧不由生出红云朵朵。
“常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娘却知你是个有打算的丫头,并不想拘着你,竟你认定了他,阿娘肯是依你的。”说着说着,鱼娘温润的眼眸里,忽然染上了泪花,“可是……锦都那般远,你嫁去,若是他欺你负你,阿娘、阿娘……”话未完,已是哽咽不止。
泪珠翻滚,鱼十鸢抬指,轻缓拂去,又柔声道:“阿娘,您惯是会识人的,时予品性如何,相处多日,您该是心中有数的。”
她缓缓把手盖到鱼娘的手背上,低垂着头,“阿娘,我与他亦相处年久,他定然会是值得托付之人。”
话落,她抬起头,眼底划过促狭,“再说,我如今也可凭自己过活,又不依附他半分,他若是负我,即刻休书一封!”
她有意逗鱼娘开心,言罢,傲娇地昂起头颅,腰板挺直,宛如战胜而来的将军,目空一切。
其实不然,她心底是有些许慌张的,怎说也是终身大事,哪里有口中说出的洒脱。
但李酌修还在服丧期,她有足够的日子去为自己添砖加瓦,先将大把的银子赚到手,届时,就算李酌修有二心,直接揣了。
李酌修若是知道鱼十鸢还未嫁给自己,便胡思乱想起和离之事,只怕要气死……
自从鱼虾生意有了起色后,众桑梓纷纷投入其中,更有鱼贩文明而来,百年肥美鱼虾一时被争相放强。
乡亲的日子倒是有了起色,可水中活物却日渐稀少。
里正到底是深谋远虑之人,他眼瞧着捕上来的鱼虾越来越小,不得不想出一策略来应对。
“诸位,坐吃山空可兴不得,子孙绵延,万不可拖累后辈,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与各位商议一下。”
鱼十鸢来得迟了些,她站在人群之后,伸长脖子,垫起脚尖往前瞧,里正是何表情她没瞧清,话却是没落下什么。
“里正但说无妨。咱们没什么大主意,若是你说得在理,自会举双手赞同!”
“是啊是啊,你说便是。”
“咱也是明事理的,里正大可放开了讲。”
周遭应声此起彼伏,更有心情激动者,挥舞起手臂,口中嚷个不停。
幸好鱼十鸢身形灵活,才不至于被一拳晃倒。
“大活息息声,听我说——”里正扯着嗓子,好半天才算把杂乱的人声压下去。
鱼十鸢侧起耳朵,幸得东风相顾,苍老的声音悉数爬进耳朵里。
“以我之见,不如咱定个捕鱼的期限。年年空出些许时候禁渔,等着鱼娃娃长大了些,再去捕捞。如此循环往复,赓续绵延,才不至于坐吃山空。”
鱼十鸢认同地点点头,心下暗道:“在理。”
果真,这话一出,得了众人赞许。
见反响良好,里正又将具体的期限说了出来,待众人思量再三,绝大部分点头同意,便挥手散去。
鱼十鸢留在最后,待人群尽散,她亦转身将去时,忽而听得身后有人叫她。
“怎了?”她看着迎面走来的里正,茫然问道。
“十鸢,一直不曾得空,今日好不容易瞧见你,叔定要请你喝一杯。”里正走来,一脸笑意,他又道:“你婶子都备好了,快快随我回家。”
鱼十鸢拒绝的话才要开口,一句备好了,生生给她压回去,只好点头跟上去。
至家中,只见圆桌之上,酒水菜肴具备,里正内子做的一手好菜,她早有耳闻,今日一尝,果真名不虚传。
里正邀她来吃饭,惜才称赞之话不断,自火药聊到生意,直至天黑,才依依不舍和鱼十鸢挥手道别。
鱼十鸢起初出门时,还未觉得有醉意,她谢绝了里正内人相送的好意,独自往家走去。
月色盈然,树影婆娑,几粒星子挂在树梢,眨巴着明亮的眸子。
她心情愉悦,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睁眼时,只觉头重眼花,步下凌乱。
只是醉意上了头,脚下步子加快,匆匆往回走去。
才到家门口,见一个身影踱步迎来,夜色昏暗,只瞧得大许的身形,鱼十鸢猛然惊醒。
她揉了揉眼睛,快步走过去,不敢置信地拍了拍脸颊,道:“李酌修?”
“嗯。”对面人淡淡应了声。
鱼十鸢忽然瞪大眼睛,几步扑过去,整个人几乎压在李酌修身上,她浑身酒气,引得李酌修蹙了下眉头。
她捏了捏李酌修的脸,手感实在,忍不住发问:“当真是李酌修来了?”
“喝了多少?醉成这样子。”李酌修扶正鱼十鸢的身子,忍俊不禁,随手掐了一把她的脸颊,“还认得我,今日便不怪你了。”
鱼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