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燃看他的眼睛有种奇怪的熟悉,多看一眼,又格外陌生,总之站在一起都会不自在。“少拿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是他的狗,跟我没关系。”他冷淡道。实验室里方正海以外的白大褂,见过的三个,两个用大型兽用麻醉.枪打过他,拖那些尸体一样把他脱出笼子,剩下一个出现在电击器按不住他,走进封锁室内给他加电压,身影在他昏迷前夕映入眼帘。因此这个陌生的白大褂,不管是哪一个,都是给方正海卖命的狗,他也没必讲什么礼仪风度。“他说你不爱讲礼貌,走出去像个没人管教的小孩,有损仪表,看来也没错。”白大褂眼睛眯起来,像是在笑。方渡燃嘲得直接:“你躲在里面看了那么久,也没想过帮忙,打完了才出来,这也是收集我社会实践的一种吗?”“你身上的实践我还不了解。”白大褂摊开手做无辜状:“我是因为想早点看到你,所以出来走走,顺便接你。他说你的数据很棒,是个非常成功的项目,我就观察了一下。”“用看小白鼠的眼神?”方渡燃轻笑:“等你做了实验室负责人,再拿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他总觉得再待下去,会得到更多的恶心玩意儿,这人的任何一句话都能让他反胃。论身型体态和外形,确定不认识。这人穿的白大褂一看就不合身,尺码大了不止一个,身体在里面空荡荡的,脸上看起来也不胖,但有点浮肿似的,眼皮微微发亮,是涂了什么东西?也不像是化妆了。从眼睛看,他应当是个身材苗条,五官周正的男人,但加上眼皮眼眶就有些违和。鼻梁貌似算挺,把口罩顶起来。头发带着卷,也不知道是自然卷,还是烫的,黑色里带点黄,干巴巴的。气质跟长相一样分裂,瘦巴巴的身材,对视的时候总爱把下颚抬起来一些,仿佛习惯性站在高处俯视他人,外形和工作的性质又完全不是个独裁者。每一个能顺眼的地方,都有更不顺眼的掩盖。方渡燃是不会对陌生人有这么大的敌意的,实验室偶尔会跟方正海团队的其他人碰面,他不过都是当成空气。其他的人也遵从指示,不会主动来接触他。这人怎么完全不自觉?“燃燃。”白大褂在他身后叫住他。方渡燃霎那间有丝恍惚,脑袋发晕,蹙眉站定,等身后的脚步声走上来,慢慢缓过来,琥珀色的眼睛斜睨他。“我跟你一起回去。”白大褂说。作者有话要说:中午12点还有一更。感谢在2022-05-09 06:32:32~2022-05-14 03:4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聊至极 4个;未见异常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心缘 50瓶;占晓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46章 不道德郁月城放下手机, 通话的界面退回到手机主屏幕。安靖目睹全程,重新踩下油门上路, 一边看看身侧刚刚完全失态的儿子,把水瓶递过去:“宝贝把妈妈都吓到了,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你这样。 ”“谢谢。”郁月城接过来,把热水倒进自己杯子里,刚才的确紧张得什么都忘了,嗓子过后也有些疼, 喝掉水之后好一点。安靖看向他若有所思的状态:“看样子小燃是没事了, 怎么还不放心。”“我不放心他的身体。”郁月城说。“他失忆的问题我也咨询过一些有经验的脑病科教授,从他的失去双亲的经历来看,受到的精神刺激很大, 这种情况下,失忆确实算是常见的症状。”安靖轻轻地叹了一口:“他们的统一意见就是,如果没有必要,不要试图去唤醒他的记忆,也不要采取一些强行刺激, 这会突破他自身的心理防御。在他的潜意识里, 也许就是排斥过去,不希望想起的。最好的方式就是顺其自然,他能想起可能也会收获痛苦, 不如就像现在无忧无虑一点。”“我担心他是别的原因造成的失忆。”郁月城思索后说:“他知道自己的父母不在了,对以前的事情也没有印象, 他说自己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偶尔却会想起来一些画面,综合看不像是身体安全意识里的拒绝, 像是因为外界因素导致的。他试过回想,没有线索。”“可是小燃承受的伤害是事实。”安靖掌握的消息里,更多是方渡燃的家庭因素,她向郁月城道:“他那会儿才那么小,知道一个结果,和亲身经历的痛苦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他选择遗忘的也许恰好就是那个过程,刚好是在方家出事之后失忆,关于父母的时间段都不记得了”郁月城沉默了。母亲的立场会让安靖分外揪心,茵茵留下的唯一血脉也让她心酸,她在儿子不出声时劝慰:“月城,你要知道他当年毕竟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就算是现在,你看看他,也只是个高中生而已。父母是他生命里最亲的人,他一瞬间父母、生活、经济来源,什么都没了,这些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都是会把人压垮的。小燃的性格很好,他很坚强,如你所说,他愿意向你提起他没有双亲,愿意朝你敞开心扉说自己试图回想,但是这不代表他对自己的身世不在乎,回忆起那段时光不会痛苦。”郁月城安静半晌,开口道:“我没有不体谅他,我也一直都没想过强行让他想起来,更没有忽略他的痛苦,我只是……”他让郁闻礼帮他分析方渡燃的易感期情况,还没有跟母亲说过,郁闻礼和他是亲人也是朋友,不会出卖他,他也不想在还没有确切答案的时候,用方渡燃的身体来让安靖紧张,这事不能闹得太大。安靖是在常人的思维上去想方渡燃受到了精神刺激,会去找脑病科的教授来资讯,他想的却是方渡燃的易感期不正常,他的身体可能有跟易感期息息相关的问题。在这方面,安靖完全是个外行。“你去植物园买风铃草,没想过让他想起茵茵吗?”安靖在他欲言又止时发问。“我是有跟他提过flower的甜品店,是你和伯母一起开的,但是刚好聊到那里。我想他毕竟是伯母的儿子,他们的感情很好,方渡燃有资格去接触一点跟伯母有关的事物。他不是孤儿,他有爱他的母亲,跟您一样。虽然不是以儿子的身份去认识,是以另外一种……好奇的目的,去接触一点,以另外一种方式跟伯母有交集,对他来说也是好的。”郁月城坦诚道:“有时候,我是想过,如果他能记得我就好了,可是他不记得,那也没事,我已经找到他了。”“我的宝贝考虑事情比我还要周全了。”安靖握住他的手。“妈妈没有责怪你,妈妈自己也会忍不住想让他来多认识一些茵茵的东西,偶尔也会说漏嘴,叫上茵茵的名字,总是把他当做以前那个调皮的小孩来看。妈妈是想让你不要去过于追究他的过去,他真的忘了,或许也是件好事,就让他快乐一点。”郁月城在想怎么去说方渡燃现在不是轻松快乐的样子。日升田园都市c区那个牢笼一样的房子,无家可归的方渡燃,急需现金和力求摆脱自己收养家庭的方渡燃,易感期不正常的方渡燃,哪一个看上去都不轻松,更别说快乐。“怎么了?”安靖见他今天几次沉思:“宝贝想说什么就说,妈妈的话有些重,可是小燃很不容易,自从见到他以后,我心里一直很难受,前几天还去茵茵的坟上看了看她,我是心疼小燃。”郁月城换言道:“我只是觉得他现在的生活,好像过得不太满意。他把行李拿到我家了,之后我会劝他假期的时候可以住下来。”安靖还没有打开过放行李箱的那间客房,只知道方渡燃拿了些衣服过来,会暂住一阵,这会儿听出来言外之意:“他被家里赶出来了?”“不清楚。”郁月城不能说方渡燃把房子卖了,只说:“他之后可能没有地方落脚,我就让他住在我家。他可以一直住,我在哪他在哪,但是他跟监护人的关系似乎很恶劣。”安靖明白了,以方渡燃的年龄,也快要过扶养期了。加之家庭关系恶劣,要容身是很艰难。“是通过遗书认定的,我也没有见过领走他的那个人。听当时的门卫说,是个戴眼镜的瘦瘦的男人开车来接走他的。”她说。“没人见过他吗?”郁月城觉得蹊跷。安靖回忆道:“没有,这些也都是茵茵的大哥说的,我去问了门卫才知道的确有这么个人。那时候我忙着处理茵茵的后事,是……身体从河里打捞出来的同一天,就被领走了。”“这么快?”郁月城想这只能是同在a市,不然也太赶了,都等不及下葬让方渡燃送自己的母亲最后一程吗。时至今日,安靖提起来这段往事,眼眶里还会蓄起泪水,她拿纤细的手指按了按眼角道:“先前也不知道方家在a市有这么个亲戚,茵茵走了都没来看一眼。”郁月城从包里拿出来纸巾递过去:“这些年来,也没有人来给伯母扫过墓。”“她娘家总有些亲戚的,就是离得太远了。我能联系上的那会儿都通知了,她当初要嫁给方正业,是跟娘家闹翻了的,都不认她这个女儿。“方正业就继承了家里一个药企,他爸去世,他妈妈改嫁后没回来过,论背景,年轻时是比不上廖家。茵茵分了家产断绝关系,带着娘家的东西过来帮衬方正业,慢慢地方正业的药企越做越大,他们也有了小燃。而廖家因为家族的生意往来,举家移民国外,就留茵茵一个人在国内。“后来出事要入土的时候,她两个哥哥都回来过,带走了她一点骨灰,说断过祖辈的关系,不能带回去给她下葬,只能给她简单立个牌位,就当是关照到了,让她就留在a市下葬,这也是她一直生活的地方,落叶归根。给了我一笔丧葬费,告诉我她儿子按照方正业的遗书已经有亲戚收养了,之后再也没来过a市。”“伯母其他的亲戚呢?”郁月城问。“人都走了,除了家族至亲哪里还有别人来扫墓,廖家上下都搬去国外了,人不在国内,关系自然也就都断了。”安靖想了想道:“你大舅移民之后,头几年还打电话,邀请我们一起过去,我和你爸爸都决定留在国内发展。你爸爸的学术地位要面临的诱惑很多,他也坚持为国内做事,所以表态过后,最近几年你大舅就圣诞节和春节发两封邮件,估计过几年,邮件都没了。人总是往前走的,各有各的路。”“还有我们。”郁月城说:“我们每年都有去看伯母。”安靖眼眶里还有些湿意,笑地温柔又宽慰:“宝贝一直是我和你爸爸的骄傲。”郁月城了解茵茵伯母入土和后事的一些细节,更觉得顺理成章的背后,有点太顺了。同一天,就被领走。如果是在a市的亲戚,领走也不会耽误下葬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a市的亲戚,恰好刚刚来a市,或者早有算计,方家的资金链出问题,过来帮方伯父带走孩子的,以免债主找上来影响孩子安全……也不是不可能,就是巧得过分了。有一些办法,是可以了解到更多的,只是郁月城一直都希望能从方渡燃那里得到答案,所以没有用。他妈妈一定也是因为信任,信任方伯父留下来的遗书,不去插手方家这种家务事,所以尊重方渡燃被一个陌生人带走的。然而事实证明,方渡燃过得并不如意。郁月城终于出言道:“妈,我想让小姑帮个忙。”安靖神色微变,立刻明白自己儿子想干什么:“你要你小姑去查方家当年的事?”“嗯,我想知道,到底是谁领养了方渡燃。”郁月城说。“他的户口早就不在a市了。”安靖道:“我也动过这个念头,虽然这不太好,但他在国内是举目无亲了,我怕没有人照顾他。茵茵下葬之后,我就去查过,发现有人给方家处理后事,户籍已经注销了,方家不存在了,方渡燃的户口自然也不在a市了。”“那就查榕城。”郁月城没想放弃。“月城,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去调查?”安靖收起神情道。她是出于担忧去看看小孩子有没有带走,是长辈,知道有人照顾就好,也并没有越界要去追根究底将别人的私人生活挖出来,可郁月城现在的目的显然跟她不同。她儿子要去利用社会阶层窥探别人的生活,这很不符合郁月城从小到大的修养。“小燃跟你一样,他是有自己的生活的,你动用政治关系去调查一个与你无关的男孩子,”安靖接着问,“这种行为你明白严重性吗?”“我明白,这不道德。”郁月城很果断:“那就不道德吧。”面对母亲脸上的疑惑,他坦露道:“我很担心,非常,我觉得他现状不太好。”“有没有想过,那是你的单方面直觉呢?”安靖平复心情道。郁月城摇摇头:“我有依据,只是我不想透露他的个人隐私。”情有可原让安靖放心,她也相信他的儿子不会成为那样以权谋私的性格,她希望家族的带给郁月城的便利是向上的,积极的,而不是那些不学无术为所欲为的,这一点上,郁月城一直成长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