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悲观

“隋宁远,开门,让我进来坐坐!”孙小舟站在门外喊。

听见是熟人前来,隋宁远心思稍定,但扭过脸来又看见祁广,急得后背透出薄汗来。

他不敢大声说话,只能使劲向祁广使眼色,让他快去躲藏起来。

祁广朝他点头,手脚麻利站起身,迅速收拾起他的碗筷,造出桌上只有隋宁远一人用膳的样子,起身朝西侧祠堂开门而去。

而隋宁远在他开门出去那一瞬,装作磕碰在桌沿,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掩盖祁广开门关门的声响。

“隋宁远,你是不是又没听见!”孙小舟扯开嗓子喊。

隋宁远嘴上喊着“来了”,一面在屋里巡视一圈,确保无虞后,才起身打开门,门刚开一条缝,孙小舟猴急地闯进来,搓着两个耳朵。

“冻死了,冻死了。”

“你为何现在过来?”隋宁远瞥了眼通向祠堂的那扇门,默默感慨好在他这屋子里格局诡异,若是没有这扇穿堂门,祁广就无处躲避了。

“还不是宅子里那些遭了瘟的老家奴,仗着我年纪小,天天使唤我出来干活,这不,大半夜的,林奶奶吩咐去鹿口驿取老爷的家书,他们几个一味知道偷懒躲清闲,这活全落在我头上,我呸!”孙小舟愤愤道。

“隋高的家书?”隋宁远收回目光,听见这人的信儿,便不大笑得出来,隋高五年前开始离家做生意,忙碌无闲,最近一两年更是少有归家,就连隋辉的婚宴都没回来,算一算,隋宁远与他这生身父亲,都不知道有多少时日未曾见过。

“是。”

孙小舟从怀中掏出信,笑道:“这信是随着北上的商队捎带脚送来的,未曾用浆糊上,你要是想看还可以看看哩。”

“没兴趣。”隋宁远推回他的手,冷着脸拒绝。

他们早不是一家人,家书不家书的,原也轮不到他来看。

孙小舟收起信,转脸瞧见隋宁远桌上摆着的饭食,惊呼道:“你...你怎么突然吃得这么好了,我记得今儿中午给你送菜的时候没这么丰盛。”

“自个儿买的。”隋宁远故作镇定坐回去,“不然指着林翠莲送来那些个泔水一样的饭菜,活不久。”

他本意是希望孙小舟尽快走,好能让祁广回来接着吃饭,更不怕屋内露出更多破绽,谁知孙小舟起了兴趣,盘起腿,自顾自从桌上拿了个馒头。

“正好,我走过来也饿了,我在你这吃一口。”

隋宁远平日里两眼昏昏,现在却突然来了灵巧,眼疾手快一把抢回馒头,掰开一半塞给他。

“我花了积蓄才买的馒头,要吃几天的量,你休要跟我抢。”

馒头一共就这么多,若是让孙小舟吃了,那祁广必定就少了,相比之下,隋宁远当然偏心自己家人。

孙小舟目瞪口呆瞧着他,半天才骂道:“你这抠搜公子。”

半个就半个,他也不挑,孙小舟虽说在隋宅伺候着,但身份最末,每月的分利银子满打满算也就有八两,还不算被宅子里那些个老奴小厮克哄骗请酒的碎钱,因着,他这日子过得也是紧紧巴巴。

“这些都是你用剩下那些银子买的?”孙小舟问。

“嗯。”隋宁远盼着他快走。

“你那些积蓄不是从来不动,说是要留着给自个儿送终的吗?”孙小舟颇为不讲究的用手夹起一条土豆块,放在嘴里。

隋宁远倒不知该如何答这话了,眸子暗了暗,不做声。

孙小舟呸了一口:“这醋溜土豆丝什么玩意儿,你做的太难吃。”

祁广正趴在门边随时听着里头动静,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眉头蹙起。

看来是真的很难吃。

可是这么难吃的东西他主人家吃了这么久,竟从来没跟他抱怨过一次,每天晚上隋宁远吃到他做的饭食时都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时不时还要大夸特夸他几句。

如今看来不是他做的还行,而是他这主人家心眼太善。

祁广想到这层,大掌略微攥紧,从没有如此强烈的念头想要好好学一学做饭烹调,想给他这矜贵却不矫情的主人家真正改善伙食。

“唉?”孙小舟又四处看看,说道:“几日没来你这屋里坐坐,变化还真不小嘞,你这四面漏风的四扇窗户全都封死了,干得好利索的活!”

“冬日太冷了,熬不住,就封上了。”隋宁远避重就轻,随口敷衍。

孙小舟也不纠结,又吃了几口,可能觉得味道确实不怎么样,最后干嚼着馒头要走,临走前这小子突然回过身,撅了噘嘴。

“怎么?”隋宁远问。

孙小舟人小鬼大,还没隋宁远肩膀高,学着大人的样子叹口气道:“你这样挺好的,我虽然不喜欢来给你送饭,也不想伺候你这病弱公子,但如今看到你肯花银子自己吃一顿好饭,肯动手将这烂屋子修一修,我也觉得挺好的。”

“你又是什么感慨?”隋宁远觉得好笑。

“你从前活得太...”孙小舟卡着了。

“悲?”隋宁远问。

“嗯。”孙小舟晃晃手,“大概就是那意思吧,不过这次见你,倒是不一样了,走了。”

他这突然的一句话,隋宁远直到关了门,让祁广坐回来接着吃饭,都还在寻思着,孙小舟和祁广都在叫他提一提希望,管怎么说,撑着一口气把日子过好才是正理,总不能整日自怨自艾,擎等着病死床榻。

吃完饭,祁广拿了丝瓜瓤刷碗刷锅,隋宁远从怀里掏出钱袋子,一股脑倒在床上,点银子算账,这几日每天赚的花的太多太杂,是该好好算算了。

他点了一遍,说道:“从开始卖柴到现在,咱们一共赚了二两半银子,买菜买调料买食材,陆续用掉了一两,这七八天攒下了一两半来。”

“之前用积蓄买了棉褥被子,花了三两半,那么减去之前给你买衣裳的——”隋宁远压着手指算,“还剩下四两银子没凑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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