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圣后,云车一概都已准备妥帖就等圣后指示。”
随波而来的黄浪在云海中掀起几缕风沙,身着银铠脚踏战靴的天将手持方天戟将风沙阻挡在外,满是恭敬的等着乘在祥云上的天后发话。
“不急,再等一会儿。”
涂抹着蔻丹的玉手轻挽了挽低垂的云鬓,那柄插在发间的衔珠凤钗随着动作前后荡了两荡。
天后瞭望着远方一处边界,眼底的笑意就如同那些翻滚而来的黄浪,汹涌澎湃。
卮青安静的站天后身旁,时不时回头往传来丝竹的方向张望。
过了一会,她终是忍不住问道:“幻源天泉突然出现鬼乱,母后为何不将仙宴终止?”
难道……是要那群从下界来的道修去送死吗?!
卮青乖顺的低垂着脸,欲言又止,不敢将心中的话全部说出。
“幺儿是觉得那些修士是连几只小小的游鬼都解决不了?”
天后面露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说道:“上界邀他们共庆佳节已就是极大的殊荣,如若他们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何谈日后飞升?”
“那…那为何宴上的仙君们亦不能放行?”
来时路上,卮青发现有几名被拦在山门口不得离开的仙君,思及宫阙让她不由脱口而出。
“哦?”
天后眼中的笑意一顿,从黄浪中抬眸转眼看向卮青,柔声问道:“你是关心他们,还是关心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孽障?”
“儿臣对上界仙人自来都是一视同仁,母后可莫要忘了宴中还要不少尊士未有离席。”
卮青握紧收在袖中的双手,罕见的在众人面前反驳天后,眼底中的神情是她从未有过的神色。
“倒也是学会顶嘴了,真是好有长进呐……”
天后凤眸微微一挑,流转的眸光让卮青浑身一僵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有什么好怕的?”
天后笑语晏晏的一把握住卮青的手腕,带着她一同从云头落下来到早已等会多时的云车边。
“你既知道还有不少尊士留在宴中,那也该晓得有他们在幻源天泉必定不会出什么乱子。”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
天后微是扬声打断卮青,以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你虽越来越有主见,但还是太过年轻心慈。上位者当时以大局为重,天道并非儿戏,优胜劣汰是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
卮青垂眸看着握在腕上的蔻丹玉指,默然一笑,缓声开口道:“母后为何会觉得那些未破化虚的修士会比上界的天兵还要厉害?”
“将军派去的先行可有回来?莫不是都被游鬼给撕的粉碎了吧?”
卮青记得仙侍惨死后的模样,抬眸看向在云车旁等候的天将,语气微有些着急:“那些先行是由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如今许未见归难道将军就不曾担心过吗?”
“我等自入兵营起就时刻准备着为上界奉献捐躯,倘若他们已为之赴死当是种无上荣耀。”
天将目不斜视的对着天后与卮青躬身一拜,坚定有力道:“末将甘为天帝天后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
卮青原本是想借由那些未归的先行让天将开口为她说上几句,不想对方的回答却是让她无以言对,瞬间让她心中的希望眼前落空。
“好了……本宫以此设局自有其中深意,再者言道今日烨阳神君亦在仙宴之中,你不放心旁人难不成还不放心他吗?”
天后向天将微微点头,对他方才的回答感到甚是满意,又对卮青说道:“三月后便是你的生辰,幺儿可有什么想要的?”
“儿臣宫中无一不备并没有什么想要的,若当真要提那便是想请母后为仙宴里的道修多加考虑。”
卮青不知天后为何突然提及几月后的生辰,但既然她在此关口发问那她正好以此缘由提出请求。
“前几日本宫忽听你父皇提起要在你生辰那日为你择位良婿,说是谁能拿到九曲令谁便是你的郎君。”
天后松开卮青转而将手扶在仙侍伸出来的手心上,像是不曾听见她说的话,微笑道:“不知幺儿意下如何,又或是心中早有人选?”
“母后!您…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立马就让卮青转移了注意力。
只见她眸光一亮快步上前亲自扶住天后,轻声问道:“届时无论是谁拿到九曲令,母后都会同意吗?”
天后知她话中含义,缓缓回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自然。”
“就算是徵羽哥哥,母后也会同意吗?!”
卮青忽觉脸庞开始发烫,从心头流窜出的热流让她将之前所有的事都忘在了脑后。
天后微是俯身坐进云车,两旁拂起的轻纱缓缓被仙侍放下,她透过纱幛望着远处逐渐恢复平静的黄浪,笑道:“本宫虽不喜那孽障,但若他若能夺得你父皇设下的九曲令那本宫自是无话可说。”
“母后此话可是当真?”
卮青跟着天后坐了进来,一脸高兴的揽住她的手臂,央声道:“母后可不许骗我!”
在并无外人的云车里,卮青如同儿时一般朝天后撒娇,闹得天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多大了怎还同个孩子一样?若要让你父皇瞧见可又要说我宠坏你了!”
“父皇才不敢说您呢……”
疾驰的云车不过转瞬就消失在天际之中,被它留在身后的幻源天泉则逐渐被黑青色的雾团浓浓包裹,其中忽而闪过几道电弧忽而听得几声雷鸣逐渐掩盖住那些远去的笑语。
与车里的气氛不同,设在天泉中的仙宴正在被一股不知名的恐惧所笼罩,而那处被天后在临走前深看一眼的边界却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黄沙随着消散的狂风重新归于平静,逐渐的将地面上散发着淡青色的黑水深深掩盖进尘土之中。
周围随地散落的残肢像是比之前还要显得破碎不堪,就连那些平滑的巨石上也多了不少裂痕,像是又经历了一场恶战。
风声忽静,漂浮在半空中的落叶随着远风飞了几许,绕了几圈落入到一个快被黄沙掩盖的洞口。砂砾疏疏松松的往下滑落,不消一会儿就将洞口严严实实的堵了起来。
“阁下究竟是何目的?!要杀不杀是在故意讥讽我吗?!”
夙溪精疲力竭的半靠在凹凸不平的石壁边,说话间将好把落在耳侧落叶晃下,她如今目不能视只能凭着听觉来判断位置,但因她体内的衍火咒所以也只是依稀分辨出对方的大概方位。
“你别不说话,我知道你在那里!”
在一阵沉默当中,夙溪气急败坏的丢了颗石子过去。要不是之前听见过他开口,恐怕都要以为他是个哑巴了!
“……”
宫阙一脸沉默的看着那颗摔落在远处的石子,微皱起的眉头显然也是不悦的模样。
“我为何要杀你。”
他缓抬起眼,看着一身狼狈却还是面露傲意的夙溪,问道:“你就那么想死?”
“呵!”
夙溪以为对方是在故意折辱她,勉力撑起靠在石壁上的身子,抬起下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没好气的哼笑道:“我看你仪表堂堂也像是一阶仙人,怎就突然想不开当了那老妖婆的走狗?”
“若真要杀你,早在之前你就已死了千次万次,我又何需同你一起掉进这个鬼地方。”
宫阙无视夙溪口中的嗤笑与恶语,平静的陈述着事实,眼底的冷光一瞬不瞬的落在远处的石子上。
如若夙溪还看得见,她定是会被宫阙眼中的神情暗吓一跳再不敢开口惹他。
“呃……”
夙溪话语一顿,忽觉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如若要杀她何需千方百计的同她一起将咒煞驱散,直接等在一边看着她被咒煞撕碎不就好了?
原本她还想再逞几句口头威风,奈何对方的解释有理有据的让她无从辩驳。
“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夙溪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故作镇定道:“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恐怕你是觉得实在过意不去,故而不得以才救了我几下……”
其实也不止是夙溪说的那么几下,之前同咒煞的交战中她全是靠对方才得以保命,要不是他突然出现恐怕自己真是要被由天后召化出的咒煞围攻致死。
说到底都怪这衍火咒太过厉害,也不知他以前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夙溪被咒毒折腾的只能堪堪维持意识,她现在还能站着全凭心底的意志力支撑。
“不是并无相欠不会以此挟恩图报么?”
宫阙似笑非笑的抬起头,看着面目明显一愣的夙溪,见她眼底掠过的慌张不觉嘴角一翘,淡声道:“难不成仙子都是诓我的?”
夙溪故意将体中的魂铃以阴怨鬼息替代,必然是不想宫阙察觉到她的身份,但她显然忘记在上界之中谁会无缘无故的招惹鬼息不说还会将它留在体内?
但她既然有心隐瞒,宫阙自然不会当面拆穿,毕竟他也不想过早的暴露身份。
如今她还因衍火咒目不能视,这当是对他最为有利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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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溪饶有趣味的将这个称呼在口中复述了一遍,脸上的讪然忽是淡了不少,她挑了挑眉暗自垂眼一笑。
她的名声虽说是差了些,现在也鲜少在上界露面,但总归是有知名度的。
在上界中谁人不知她是烨阳神君的独女,谁人不会在碰见她时尊称一声神女?
上界之中可没有仙人会对她不熟悉,可他却是唤了一句仙子,显然不知她的身份。
也好……
只要不认出她为真龙神女,那她现下的落魄样就不会传出去,她的威名依旧可以叱咤在上界之中。
是以夙溪咂了咂嘴,忍不住的侧头掩在袖里嘿嘿笑了一声,可没笑一会儿又觉出不对劲来。
不对啊!!
他既然不是上界的仙人又不是天后的走狗,那他究竟什么来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