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人有三魂七魄,如一具血尸还能称之为人,那便说明这具尸身还留有魂魄。
夙溪很明显的能感受到从血尸身上传来的命魂之息,人之精气是以命魂往胎而生,命魂往胎之后方能将气凝于脉轮之上从而形成七魄。
命魂不散,七魄则难以消亡。
且看鬼掌中的血尸虽是血肉模糊瞧不清五官面容,但头颅四肢尚在七脉保留完好,如此对应的七魄就没有被损坏。
命魂在,七魄未损,这不就是说明这具血尸还是个人吗?
夙溪感受到自己的双手正在不自觉的颤抖,如果她的龙心还在此刻也一定是阵阵发凉。
用活人炼尸可是天地都不能容忍的罪过,而如此惨无人道的做法竟然是出自上界尊贵的天后之手。
讽刺,这简直是对上界莫大的讽刺!
上界自来以正道自居,瞧不起的就是那些走歪门邪道的野路子,什么蛊术、鬼术、妖术,与他们而言就是下三滥的手法。
可如今呢,贵为上界天尊的天后大人竟做了比下三滥还要无耻的行径。
“她就不怕引来报应吗?”
夙溪微微咬牙,言语之中还是对这一切的不可置信。
魂铃在她的掌心躁动不止,波动起伏的光芒令此间更是罩上了一层诡异的气氛。
“恐怕,这些并非是出自天后的手笔。”
相比之前的震惊,宫阙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如墨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的落在鬼掌中的血尸身上。
这具血尸自从鬼掌中跃出之后仿佛一直都是这个姿势,佝偻着背耷拉着肩膀时而因呼啸而过的狂风摇动。
“天后虽出生幽冥但她自小是在上界长大,除去冥主的寿辰鲜少往返幽冥,她虽精通鬼术却未曾习幽冥秘术。”
宫阙凝而未动,说道:“天后之所以能与天帝结有婚契,正是因为她灵格纯清未曾习过幽冥秘术沾染过邪息。”
“如不是她还能是谁?幻源天泉可由她一手打造,今次的琼花节可是由她一手策划,就连我之所以被困于此也都是因她的设计!”
话虽如此,夙溪却也十分清楚天后虽手段狠辣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残忍的行径。
毕竟这对于天后而言是有失身份的,而她又是那么一个在乎自己身份地位的人。
天后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手中拥有的权势是除天帝外谁都无法比拟的,是连其贵为幽冥冥主的生父在见到她时也要拜上一拜。
可如不是她……还能是谁?!
夙溪想之不透,如果没有了天后这个选项她着实难以将其他人与此处联系起来。
幻源天泉可不是谁都能来的,要么不是身份尊贵要么就是由天后准许。
“你可记得我方才说的那句话?”
宫阙见她陷入沉思,微微一笑,将那句着重捡了几个字重复道:“灵山,冥府。”
天外灵山楼里仙,极玉炼魂冥府现。
夙溪当然记得这句话,只不过之前是来不及细想,现在见他重复饶是再迟钝也要明白了过来。
“难道说这下方是就是幽冥?!”
如果当真如此,夙溪倒是能理解为何周遭有数不清的白骨头颅,是连底下的恶鬼也都是源源不断。
“这下方当然不是幽冥,别忘了幻源天泉是被建在仙境之上。”
“那所谓的冥府从何而来?”
夙溪皱了皱眉头,随后恍然大悟道:“难不成这底下设有通往幽冥的传送阵?!”
宫阙点了点头,继续道:“方才我说了,天后精通鬼术却不会幽冥秘术,是因秘术反噬极大如若沾染灵骨必造邪息侵蚀,天后作为幽冥界与上界通婚的唯一人选,冥主必然不会让其染上分毫。”
“如此说来,那是冥主在阵中做了手脚?”
夙溪之前就在奇怪,天后是从哪里寻来这么多的头骨,但如果是幽冥的话那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即便不是他那也是要由他授意。”
宫阙冷笑,想到寒湖中的那块极玉寒矿眼中的厉色又是深了几分。
幽冥界的这步棋恐怕已经步了许久,只不过他们怎能料定夙溪入阵之后会触及到此,又是如何断定他们一定会到这里来?!
“我与幽冥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夙溪还在纠结,她对着掌心中的魂铃面露不解,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何时与幽冥界打上过照面,有过纠葛。
她之前确实是与秋子道结伴去过幽冥界没错,但那也是悄悄去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为了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可谓是隐姓埋名变身易容,低调的都不能在低调。
宫阙见她又陷进自己的死胡同,微叹一声,说道:“且先不说你身上的魂铃,恐怕幽冥早就不满上界对他们的压制,故而一直隐忍在等待何时的契机。”
如今,这个契机已被他们等到。
“他们有什么不满的,要不满也是我真龙族不满才对。”
夙溪眉头一挑,此处没有旁人她索性直言道:“那妖妇出自幽冥之所以能做上天后的宝座,其中可是有我真龙族的一份功劳在。而今她不知感恩处处针对,还将我族的狱火莲音夺走,今日在台上若不是我机敏恐怕就要在众人面前出丑!”
夙溪现在想来就气,本还想再多说几句却突然停了住,是因眼前的魂铃突然在她眼前绽放开来。
毫无征兆的变化令夙溪下意识的想要收手,可此时魂铃像是有自我的意识一下从她的掌心飞了出去。
“铃…铃铃……”
空洞清脆的铃声在幽绿的鬼火中流窜,无形的光波一下接着一下的撞击着石壁上的祭坛引得其中头骨在佛龛中咕噜作响。
目光所及之中,夙溪看到魂铃如是花骨朵般从里往外的分解绽放,没有铛簧的内里飘荡着一团小小的黑雾。
黑雾之中夙溪仿佛看到有兽类的影子一晃而过,随后黑雾越荡越荡如是一道幕帘在夙溪与宫阙面前缓缓展现,跃动着的兽形也就越发变得明显。
“这是什么……”
夙溪从未见过魂铃中有如此景象,也不知魂铃是因何等缘故突然变幻,但她却莫名觉得自己所要追寻的魂铃真相即将就要在眼前展现。
可天不遂人愿,就当黑雾缓慢展开之时底下鬼掌中的血尸也突然有了动静。不止于此,是连鬼阵之中的秋子道也在此时清醒了过来。
秋子道晕头晕脑的一阵沉吟,从丹腹处传来的一阵激痛逼的他突然跪倒在地。
鬼阵没了魂铃,秋子道自然也就脱了魂铃的控制,只不过残留在他体内的魂息侵蚀着他的丹元,令他浑身燥热经脉膨胀像是要炸裂开来。
他强忍疼痛眯眼看向鬼阵,只见到鬼阵之中早无夙溪身影。
“!!”
秋子道不知发生什么,只觉计划落空心头一阵失望,阴郁在他眼中凝结令他那一张犹如女子的脸庞显出几分狞色。
他越想越是不甘,紧握成拳的双手猛地打在了满是残肢的鬼阵之上。
只听咣当一声,鬼阵竟被他打出一个洞来!
要知道如在以往,秋子道最多将鬼阵打出个裂缝,可如今鬼阵不仅被他打了一个洞更是在洞口留下了灵力印记。
怎么回事?
秋子道微是一愣默默地将手举到眼前,双手没有出现任何外伤,苍白的肌肤似要比之前变得更为紧致。
而就在他打了一拳过后丹腹中的疼痛也越渐转轻,身体不像之前那样燥热,脉络好似被他一拳打到舒展开来。
难道……
他方才是进阶了!?
秋子道意识到这一点登时喜出望外的大笑了一声,他一跃而起,果真察觉自己此刻身轻如燕。
“夙溪!我进阶了!”
在进阶之后秋子道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夙溪,他叫着她的名字兴奋转身,却又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慑在地。
被喊了名字的夙溪自然也没空理他,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脚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
虚幻之中,铃声阵阵,漫天环绕的仙雀飞鹤如不是在一团黑色的雾气当中恐让人以为误入到了什么心境。
与之同时,那些被放在佛龛中的头颅因是感受到了魂铃的招魂一个个的从石壁中飘了出来。
那一层油脂似的薄膜在声波的碰撞中荡出一圈接着一圈的波纹,波纹层层叠叠燃着鬼火冒着幽冷的异光。
“嘭”的一声!
一个个漂浮着的头颅如是烟花般随着鬼火炸裂,刺鼻的腥气伴随着呼啸的阴风窜入他们的鼻息。
头颅如爆竹般声声炸裂,细碎的粉末如是冬日里雪花般洋洒而下,成千上万的头骨化为碎末,倾倒下来时就像沙漠里席卷的黄沙令人措手不及难以抵挡。
夙溪失了龙心没有魂铃是无法凝气聚息的,无法施术就意味着她不能抵挡碎末的袭击。
就当她无可奈何试图抬袖抵挡,一把伞不知何时撑在了她的头顶。
宫阙不知何时将剑化作了纸伞,他轻握伞柄站在夙溪身后仰头看着那些纷飞的细屑,眸光沉静意味不明。
这是夙溪第一次在此间见到他的面容,她呆呆的看着那种如玉般的面庞,在脑中一闪而过的名字令她微是愕然。
她张了张嘴,想叫出那个名字却被对方扫将过来的一个眼神给看的痴愣过去。
冷风之中,那人眉眼含笑,轻轻声的对她说了一句。
“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