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那个刘老爷,大概就是这个名字,死去之前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动摇万和的意志。
真那么无辜的话,就不要将他拉进画中来。
炼心这种事,万大长老前世经历的已经够多。
所以他心如铁石。
一旦他做了决定的事,别说是这画卷诡异,就算真的杀错了,他也不会去后悔。
修仙者逆天而行,每一个都杀人无算。
真要是杀错几个人就后悔,那就没几个能飞升的了。
“好吧,我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动摇的。”
看着在村口虚张声势,却不敢追过来的村民们,万和叹了口气。
他仗着皮糙肉厚,生生夺了一条路出来。
那些村民尽管是打人的一方,但万和刀枪不入,害怕的反而是他们。
“这看起来也太像真人了……”
恍惚间,万和甚至觉得画卷的事是假的,这个村庄的经历才是真的。
“然而,我脑子还好使,还记得我刚才事坐在黑虎帮的桌子前面。”
万和嘿嘿一笑。
要是能让他觉得自己就该在这儿,那才叫高明。
“这个村一时半会看来是回不去了,回头我再进去吧。”
门里应该有的报酬他还没见到。
更重要的是,回去现实的方法,他还没有找到。
说不定就隐藏在那个刘家宅子里。
正常人的做法,可能是伺机而动,趁着村民不注意溜进去,迅速找到线索。
但对热爱冒险的万大长老来说,当然是……
“去看看有没有别的村庄吧。”
万和注意到,这里的地上没有多少雪。
“毕竟是画里的缘故啊吗?”
画中有这么大的村庄已经很让他意外了,没能模拟出北境的环境合情合理。
“从这条路来看,应该是有的。我倒要看看这里到底有多大。”
万和选这条土路,足有十几步宽,能容车马行走。
他也不去辨别方向,就那么顺着走了下去。
……
秋林郡郡城,弘法城。
这座城有北地第一雄城之称,城墙足足有十二丈高。
上面用的石头,皆是一丈长短的大青石。
别说投石机,就算是青铜炮,炮弹上去也打不出个坑来。
此刻,城外绵延十里,竟然是一座巨大兵营。
无数蚂蚁一样忙碌的人正在进进出出。
前方正在攻城!
从万和听到消息,最少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座城竟然还没有陷落。
“弘法,弘法,好名字!”
在攻城的部队后面,一个浑身甲胄的大将正骑在高头大马上,跟旁边的人聊天。
他神态轻松,根本没把城头白热化的厮杀放在心里。
“这座城合该作为我们黄天道的总坛,将道法弘扬四方!”
他旁边是几个家族出身打扮的人,闻言连忙笑着称是。
心里却在暗骂这大将胡说八道。
弘法城当初是大炎进军北地的桥头堡,那名字分明是弘扬大炎朝廷法度的意思!
“我说的难道不对?”
那大将看着长得粗豪,实际上观察力极为敏锐。
几个家族出身的人脸上神色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然,立刻就被他看出来了。
“哪里,哪里……”
几人连忙摇头。
傻子都知道不能逆着这人说话。
“来人!”
那大将却不听他们解释,懒洋洋地一挥手,后面立刻就冲上来几个彪悍的军士。
“把他们拖下去砍了,查查是哪家的明天送到前面去冲阵。”
他其实更愿意看人填护城河。
但可惜连绵数月的大战,弘法城的护城河早被尸首堵的不见一丝缝隙。
“将军饶命啊!”
几个家族出身模样的人大惊,立刻跪下求饶。
他们这才知道,不过是陪眼前这杀胚说说话而已,为什么那么多人一去不回。
“无聊……”
那大将打了个哈欠,好像没有听到那些人的哀求一样,任由他们被人拖了下去。
“可惜……”
他又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可惜这些人的死。
而是附近的人基本都快已经被他抓光了,以后恐怕就没有砍头的乐子了。
“师父。”
一个黄巾扎头,只穿了一身布衣的男子从前面快步跑了过来,满脸的振奋。
马上的大将听着这不伦不类的称呼,只觉得浑身不得劲。
“我不是说了在军中不准叫我师父吗!”他大喝一声:“为师现在是道尊钦点的神佑大将军!”
“还有,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仗着受点小伤不要紧,就这么赤膊上阵。”
“你的甲胄呢?”
“是是,师父我知道了。”
布衣男子满不在乎地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拽了拽身上的衣服。
他这身衣服是临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穿着不合身十分难受。
“西面那段城墙快撑不住了,我刚才上去杀了个过瘾!”
布衣男子两眼放光地指指身后:“师父你给我一队神兵吧。”
“只要有一队神兵,我准保今天就能把这弘法城拿下来!”
“哦?”马上的大将这才看了看战场。
布衣男子指的那一段城墙,底下围了格外多的人。
似乎是受到布衣男子的鼓舞,他们一个个奋不顾身地挤在云梯下,就等着攻破守军终于出现的漏洞。
“孙艺洲守了这么长时间,确实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
马上大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说的是秋林郡的郡守。
“等破了城,老子要隔了他的脑袋做夜壶!”
布衣男子恨恨地道。
弘法城至今没有破城,这位郡守占了很大的因素。
他一身重甲,手持一把两米多长的大剑,经常出现在城头上。
黄天道多次出动高手,都被他砍瓜切菜一样赶了下来。
甚至,就连布衣男子的师父,那员马上大将亲自出手的一次,也被迫从城头跳了下来。
大炎的郡守必得武功超卓才能担任。
更重要的是甲胄兵器都是大炎倾尽全力打造出来的精品。
一加一的威力远大于二。
一人可当百万兵!
不过,是人就避免不了受伤。
战争中又没有可以修养的余暇。
黄天道有无穷无尽的人可以轮换。
孙艺洲的伤势长期下来已经累积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布衣男子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狞笑。
其中就有他贡献的一拳的功劳。
不过后果……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里当时被孙艺洲的重剑擦过,差点切开了一半。
要不是他师父把他抢出来,人可能已经没了。
“好!”马上大将忽然拍了一下巴掌,好像下定了决心。
“师父你答应了?”
布衣男子心头一喜。
率先攻破围了好几个月的弘法城,这绝对是一桩大功!
“鸣金收兵!”
马上大将挥手叫来传令兵,调转马头就走。
“师父!”
布衣男子急了。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放弃了?
他完全不理解自己师父这不温不火的态度。
这么久劳而无功,他难道就不怕最后被扣上个无能的罪名?
适者生存,能者多得。
一句无能在黄天道已经是天大的罪名!
他这么拼命都是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他们师徒二人吗?
“你知道个锤子!”
多年师徒,马上大将显然极为了解布衣男子。
他坐在马上,头也不回。
“我问你,你在上面看到孙艺洲了没?”
“没有。”布衣男子下意识地回答。
“没有就对了!”马上大将重重的冷哼一声:“如果那段城墙真的马上就要破了,他还能不出现?”
“可能是他的伤势过重……”布衣男子辩驳道。
“你回头再看看。”马上大将就烦自家徒弟死鸭子嘴硬。
布衣男子茫然回头,就看到一道数丈长的剑光掠过城头!
那是孙艺洲的重剑。
这位郡守出现在了城墙东段,只一剑就斩杀了跳上墙头的十几个黄天道士兵。
“他为什么不管西面?”
布衣男子更加茫然。
即使是现在,那段城墙看起来也是岌岌可危!
“因为你今天在那儿杀的太久了。”
马上大将面无表情地道。
“老子都已经收兵了,你还杵在那里跟木头一样干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鸣金收兵,攻城的士兵纷纷松了一口气,开始迫不及待地后退。
那些已经攻上城头,或者还在云梯半空的,则是满脸绝望。
他们要不自杀式地冲进敌群,要不干脆就从云梯上跳了下来。
最后结果都不离一个死字。
布衣男子已经习惯了自家这种攻的勇猛,退起来一窝蜂的作战方式。
他快步跟上马上大将,满脸的不解。
“我今天上阵时间太长跟孙艺洲出不出现有什么关系?”
他本来十分满意自己今天的勇猛。
但听着师父的话,总觉得好像别有内情。
“你如果早早退下来,那么孙艺洲早就现身把那段城墙清空了。”
马上大将淡淡地道。
“啊?”
布衣男子惊诧莫名,没想到自己还有被敌方大将顾忌的本事。
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
“是师父你!”
“不错!”马上大将冷冷道:“老子那天表现出了不惜鱼死网破也要把你救下来的决心,凡是你出现的地方,他总是要掂量掂量的。”
“他这不是通敌吗?”布衣男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场攻城战中到底杀死了多少大炎的士兵了。
“通个屁的敌!”
马上大将火了:“你要是真把那段城墙攻下来试试?你看看最后孙艺洲出不出来杀你?”
“到时候还不是得老子出马把你抢回来!”
他一口一个老子,布衣男子却习以为常。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话在黄天道虽然只是个笑话,在他们师徒身上却贴切的很。
“也就是说,为了换取师父你老人家不出手,孙艺洲就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布衣男子遗憾的道。
亏他还以为自己最近勇猛无比,是神功大进的缘故。
至于在这种默契下牺牲的普通军士,根本没有人为他们考虑。
布衣男子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位大炎郡守做出了一个合适的选择。
如果让他师父出手,杀伤力百倍于他。
纵然孙艺洲能够及时抵御,但受伤肯定会更早更重。
绝不会像现在一样仍然在整个守城战中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
“你怎么就这么蠢呢!?”
马上大将终于忍耐不住,勒住了马,居高临下用粗大的手指猛戳布衣男子的脑袋。
“哪里错了!?”
布衣男子捂着脑袋不服气。
他自觉分析的丝丝入扣!
“老子从来就没有要出手!”
马上大将怒喝一声,声震四野:“就在这后面看戏它不香吗!?”
“师父你小声点!”
布衣男子急了,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去捂马上大将的嘴。
自家主帅这么惫懒,动摇军心还是小事。
万一传回去被哪个小人在道尊耳边嚼了舌头根子……
“滚蛋!”
可惜实力上有绝对差距,马上大将随手一拍,就将他整个人拍到了地上。
布衣男子吃痛,脑袋倒清醒了几分,这才有空去想自家师父的话。
“你本来就没打算上阵,为了我才跟孙艺洲拼了一场……”
“孙艺洲躲着我,你就从来不上阵……”
想着想着,他又把自己绕糊涂了。
根本想不出关键在哪儿。
马上大将把他头打烂的心思都有了。
”你看我是不是从来不着急?”
他终于决定提醒一下这个徒弟,让自己以后省点儿心。
他本来寻思着厮杀有利于武艺修行,就放任他去了。
结果没想到非但武艺没什么长进,人还打的更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头?”
马上大将琢磨着,决定过会给自己徒弟仔细检查一下。
“是啊,所以咱能上点心吗?”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布衣男子就有点儿着急。
他就想不明白自家师父这态度。
晃晃悠悠的,把打仗看的跟儿戏一样。
难道他就不怕上面的惩罚?
“我其实真的就是不着急!”
马上大将冷眼看他,把话说的跟绕口令一样。
“你真的不急?”
布衣男子不是真的蠢,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听着马上大将话中有话,他的脑子忽然激灵了一下。
“那上面呢?上面也不急?”
布衣男子伸手指了指天。
在黄天道,这个动作很多时候就是指代了黄天道尊。
“上面也不急。”马上大将大回答不出他的所料。
布衣男子沉默了。
他收回了手,感觉心累。
“是不是感觉自己这么多天打生打死毫无意义?”
马上大将幸灾乐祸:“活该!第一天我就告诉你在下面看看就好。”
“围而不打,不不,打了根本没打算打下来,上面这是准备干什么?”
布衣男子不理会自家师父的嘲讽,满面都是不解。
“垂下香饵钓金鳌?”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迅速抬头看马上大将,想从他那里求证。
然而马上大将嘿嘿一笑,却是不说话了。
“嘶……”
布衣男子倒抽一口冷气。
他们师徒之间,很多事不用说话就已经能传递清楚。
“到底是要埋伏什么人,才设下这么大的阵仗?”
布衣男子环视了一下绵延十余里的黄天道大营,感觉简直无法想象。
“你去哪儿?”
看着忽然拔腿飞奔,跑到了他前头的布衣男子,马上大将摸不着头脑。
“回去睡觉!”
布衣男子一边跑一边喊:“我先睡他个三天三夜,没事不要叫我起来!”
他感觉天天卖力厮杀的自己就像个丑角。
……
“老丈,我能借住一晚吗?”
画中的世界出乎意料的广阔。
万和沿着大路走了许久,方才找到了另一个村庄。
不过村庄里一片死寂,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万大长老见多识广,不以为意。
他觉得这才符合那副诡异画卷的意境。
甚至不满意没有鬼怪出现。
当连着进了几户人家,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不得不继续赶往下一个村子。
那几户人家屋里乱七八糟,像是有强盗闯进去一样。
能摔的都摔了,能碎的都碎了。
“俗。”
万和只有这一个字评价。
制造气氛吓人的途径有很多种,画卷的创造者脑子无疑不大够用,想不出什么好手段。
要是换了他万大长老……
下一个村子的情形和上一个差不多。
好在,万和在其中一家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
那股气息衰老,脆弱,好像风一吹就能熄灭。
万和没有犹豫,直接上前敲门。
也许这就是线索。
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人出声。
“奇怪,我主动送上门,他难道不应该欢天喜地?”
万和自言自语了一句。
前世类似的秘境,他经历过很多。
只听说过人怕危险,还没听说过危险怕人的。
“难道他只是单纯提供线索,不负责害人?”
万大长老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并且觉得十分正确。
然后他就毫不犹豫地推门了:“老丈你不要害怕,我进来了啊?”
门是闸死的。
但法门寺的大门尚且挡不住万和,这家的大门也只有倒地一个下场。
砰!
万和刚刚顶着尘土踏进院子一步,身上就狠狠挨了一棍。
那人不是不想打头,只是没够着。
他没想到万和长得如此高大。
“幸亏你没什么劲儿,否则震伤了你的手就不好了。”
万和看着对面老的牙都快掉光了的老头,很是为他庆幸。
那老头倒是硬气的很。
也不逃跑,丢下手中的棍子,呸了一声就进屋了。
“就是这个态度!”
万和连连点头。
谁让人家掌握了主动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