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钟璃轻轻地睁开了眼睛。
莫清晔昨夜一整晚都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像是怕她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走了一样。
钟璃没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反而是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个白色的小瓷瓶。
她屏住呼吸,将瓷瓶的盖子打开,放在莫清晔的鼻尖停留了片刻。
这瓷瓶是白术给她的。
白术说瓷瓶中装着的是上好的安神香,只需一点,便能让人多睡上两个时辰,对人体并无害处。
钟璃怕莫清晔今早起来闹性子不肯让自己走,索性就对莫清晔用了点小手段。
莫清晔睡梦中像是有些不安,钟璃收起了瓷瓶,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嘴里低哄:“还早呢,再睡会儿,听话。”
莫清晔动了动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呼吸平稳匀净。
确定他睡熟后,钟璃才轻手轻脚地起床穿衣裳,拎着昨日就收好的一个小包裹出了门。
院子门口,赵石山牵着早就喂饱了的招财走了过来。
没在钟璃的身后看到莫清晔,赵石山有些意外。
钟璃看出了他眼里的诧异,无奈地说:“清晔还没醒,只是一会儿醒了估计会闹性子,赵师傅多担待一些,帮我将他照看好了。”
赵石山赶紧点头保证说没问题,将缰绳递给了钟璃。
该说的钟璃昨日已经说了,也不废话直接翻身上马。
招财一声长吟,马蹄蹬动很快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屋子里,按理说应该沉睡的莫清晔紧咬牙关抱紧了被子,闭着眼睛翻身朝向了墙壁。
赵石山在院子踌躇片刻才忐忑地走了进来,看莫清晔躺着没起,他就跪在床边低声回话。
“按您的吩咐,沿途一路上都打点好了,夫人的身后也有人跟着确保夫人的安全无虞。”
“夫人在途中的情况,每日都会有消息传来向您汇报,主子可放心。”
莫清晔就跟真的睡着了似的,一句话也没说。
就在赵石山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莫清晔沉沉地说:“阿璃既回去了,咱们的人也该动一动了。”
赵石山试探道:“您是说?”
“让人在京城中将我还活着的消息散出去。”
莫清晔不知为何停顿了片刻,然后才冷冷地说:“务必要人尽皆知,明白吗?”
京城的水已经浑了。
既然如此,不如趁机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赵石山垂首沉声应是,见莫清晔没什么吩咐了才起身退了出去。
莫清晔平躺在床上,掌心中握着钟璃给他的平安扣,挣扎半晌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码头上,钟璃刚刚将下马,就看见了在码头一角静静站立的白术,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钟璃有些意外的挑眉。
白术也看到了钟璃,微微一笑朝着钟璃走了过来。
钟璃还没说话,白术就将手中的一个不起眼的木盒子递给了她。
“里边装着一些东西,夫人路途中大约用得上,不妨带上吧。”
白术身旁的小厮很懂得善意地解释道:“白色瓷瓶中装的是上好的迷药,只需一呼一吸间便能将人迷晕。”
“黑色瓷瓶中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一滴便能致命。”
“烟青色瓷瓶中装的是强身补气的药丸,夫人赶路途中若是感觉疲惫吃上一粒便能好上许多。”
“还有一个灰色的瓶子,里边装的是可解毒的解药,只要事先在嘴里含上一粒,寻常毒药迷药都毫无效用。”
虽然盒子不大,可却是将能装的都装上了。
从杀人到救命再到跑路,一个不落全都有。
钟璃听完小斯的介绍有些好笑。
她这趟是赶路回家没错吧?
这些都是些什么鬼?
心里虽然哭笑不得,可钟璃还是收下了白术的好意。
是否用得上是一回事,人家的心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见钟璃收下了,白术悄悄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虽然有很多想说的,此时却并不多话,往旁边一站,拱手道:“白术在此预祝夫人一路顺利,平安归来。”
钟璃含笑回礼:“承白先生吉言。”
“清晔就劳烦您看顾了,钟璃铭记大恩不忘。”
客船开拔,钟璃牵着马上了船,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白术的视线里。
白术静静地站立了许久,直到小斯催促了,才深深地望了钟璃离开的方向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返程的路都是钟璃走过一遍的,再加上她心里着急,一人一马,速度自然比之前的快了许多。
过渔村路虎威山,钟璃都不曾停留片刻。
饿了啃两口干粮,渴了就找农家讨一壶水。
夜间偶有在农家借宿,更多的时候是深山野林中短暂的歇息片刻,天色稍微好一些就抓紧赶路。
前世的野外生存训练让钟璃受益匪浅,哪怕是在这样的高强度奔波中也不见疲态。
躲在暗处跟着她的人却因此连连吸气,惊叹不已。
夜林等人是经过生死训练的专业暗卫,平日里不说眼高于顶,也绝不会轻易钦佩别人。
可在钟璃将马车走了一个多月的路压缩到十三天的时候,就算是夜林也不得不暗自在心里对钟璃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
无话可说。
钟璃抵达县城酒楼的时候,正好是正月十五。
元宵佳节,街头巷尾都是摆满的花灯,和脸上洋溢着喜气的行人。
为了缩短行程专走深山小路的钟璃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竟已是元宵了。
过了今夜,这一年就算是彻底过去了。
只是……
不知莫清晔此时怎么样了。
今夜是十五,他体内的毒……
钟璃垂眸遮住了眼里的担忧,上前敲响了酒楼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早就接到消息的沈大娘。
沈大娘看见钟璃,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
“夫人,您不是和老板出门了吗?怎地在这时候回来了?”
嘴里不解地问着,沈大娘赶紧侧身让钟璃走进去,扭头还对着里边喊了一嗓子。
“二牛,夫人回来了!”
二妞和王厨子等人赶紧从里边跑了出来。
不用钟璃吩咐,王厨子就说:“我去给夫人弄点儿暖和的吃食,夫人稍坐片刻。”
二牛张罗着去打热水泡茶,徐玉林也闻声赶紧走了出来。
钟璃赶了半个月的路,风尘仆仆不说,眉眼间也因为奔波染上了说不出的疲惫。
北方天气冷,赶路遭罪。
钟璃的脸煞白,手也冻起了冻疮。
徐玉林顾不得多说就去请大夫了。
钟璃在沈大娘的张罗下终于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松软的衣裳。
在大夫来之前吃了一碗王厨子熬制的热汤下去,总算是浑身都舒坦了许多。
钟璃靠在椅子上缓缓呼出口气,让徐玉林请来的大夫给自己把了把脉。
老大夫看了半晌,抹着胡子掉了一会儿书袋,给钟璃留下了一些治疗冻疮的伤药后被徐玉林送了出去。
大门关上没了外人,沈大娘的本意是让钟璃去休息。
钟璃却摆了摆手,打起精神说:“徐先生,你去将店里的账簿和现有的银两清算一下。”
去京城少不了要花银子,钟璃自己也说不清要多少,总之多多益善总是不错的。
钟璃之前走的时候,特意交待过,王家庄的菜棚子和莫家村由莫老二照看的林子中的鸡的收益,悉数送到酒楼里来交给徐玉林管账。
酒楼的生意一直不错,王家庄的温泉菜棚不说日进斗金,可日赚几百两绝不是问题。
前后三处的进项都合计起来,徐玉林很快就捧着账簿说出了钟璃可动用的数字。
七千三百两。
钟璃想了想,说:“我带走七千一百两,剩余的留在店里做周转用。”
徐玉林无声皱眉,说:“店里的周转我已经算在里头了,夫人既是着急用银子,都带走即可,店里有我们这些人看着绝不会出问题。”
钟璃笑笑拒绝了他的提议,让徐玉林明日一早去将银子换成银票。
然后才满面疲惫地进了沈大娘抓紧收拾出来的厢房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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