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林去总督府交回了令箭,叶总督看着杜文林哈哈大笑:
“靖边那边的战事我全知晓。当初就想,凭麻总兵只知道死命往前拱而不知转弯的牛脾气,靖边城坚炮利会对其造成极大的杀伤。果不其然,如果不是你去了,他那几万人就怕要折损一半。”
杜文林谦逊道:
“下官也只是尽了微末之力而已,若不是麻总兵的大军拼死掩护,我只怕也没有取巧之处。”
“不居功自傲,这才是一个标准军人应有的素质。如此年轻却有如此胸襟,前程可期也!本官先给你记上一功。”
梅国桢坐在一侧笑而不语,心想:当初杨尚书、申阁老皆极力向皇上举荐他担任此次边塞之行的护卫之责,并不只是看他能胜任此工作,还不是想借战场来给其积累战功,为前程铺路吗?幸运的是果然不负众望,的确为人中龙凤!
自从靖边回来以后,王铃几乎每天都粘着杜文林,似乎一时不见就丢了魂。
王铃也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脑子里都是他的影子,挥之不去。
可是对方对自己总是敬而远之,不但没有主动拉过自己的手,甚至从来没有与自己说过一句超过普通朋友的话。
这些都让她抓狂不已,愤愤不平。
如果不是鬼使神差得喜欢上了他,难道是吃饱了撑的来到这个遍地风沙的荒凉之地?
为了他一次次出生入死,无怨无悔,可是到现在为止自己又得到了什么?
每当静下心来的时候,不由就会思考这些问题,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心中充满了委屈,可是偏偏又无处倾诉,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她倾诉的心情。
每次都是偷偷抹去眼泪,装作自己也不在乎,装作自己非常坚强。
可是骗不了自己的双脚,总是不由自主地带着自己去寻找他。
经常会自问,我这是怎么了,难道非要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一个并不爱自己的男人手中?
有时甚至赌气要独自回去京城,可是也仅仅是瞬间的决定,马上就否定了自己。
这难道就是文人们费尽笔墨想描述的爱情?
叶梦熊派人来传话,命令杜文林马上去总督府。
总督府中,梅国桢正在与叶梦熊说着话,见杜文林进来,梅国桢道:
“叶大人请杜大人过来,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杜文林连声道“不敢”,上前见过两位大人。
“固原与靖边两地已经收复,等于去了宁夏城的两道屏障。剩下的那些小城小镇不足为患,等围攻宁夏城的战役打响,顺便就收拾掉了。”叶梦熊道。
杜文林不知二位大人找他来为了何事,只有静静听下去。
“今天请梅大人与杜大人过来,第一是商量一下进攻宁夏城的时间,第二,我想亲自去宁夏城周围考察一番。你们看可行否?”
杜文林看向梅国桢,有顶头上司在,还轮不到自己抢着发表建议。
梅国桢清了清嗓子:
“李总兵与麻总兵的队伍休整完毕,就可择日进攻。具体说到宁夏城周围观察敌情,似乎不妥。毕竟是叛匪管辖之地,盲目进去,极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
叶梦熊思索片刻,又道:
“作为三军统帅,总是窝在后方凭着斥候的三言两语来分析战局,毕竟有失偏颇。前去敌区观察虽然风险大了些,但是却能最大限度地了解敌情以做出最合理的攻击方案。”
梅国桢不方便再劝,转头看向杜文林,眼中的意思是让杜文林开口劝阻。
杜文林抱拳微微一礼:
“叶大人,下官冒昧,也掺和两句。如梅大人所言,进入敌占区的确危险十分,况且,整个平叛行动的指挥以及几十万大军的调度全都落在叶大人你一人肩上。责任太重,万不可轻易涉险!”
叶梦熊的脸上微露不悦之色,他是个一丝不苟之人,做事认真踏实,敌情未明之前其肯定不会发出攻击的命令。
宁夏城战役打响在即,他却感觉自己对整个战场的环境了解太少,心中充满顾虑,所以才有了亲临敌占区的想法。
杜文林不傻,见叶梦熊的面色不善立即闭上嘴巴。
梅国桢无奈摇了摇头,问杜文林道:
“叶大人亲临前线,杜大人有什么具体的安全措施没有?”
杜文林也就去过两次宁夏城,对整个宁夏城周围的环境并不熟悉,梅国桢如此问,使其一时有些语塞。
他不是善于夸大其词之人,更不善于谎言:
“禀大人,下官暂时没有丝毫把握与稳妥的方案。”
“没事,只是随便去周围看看大环境,不会过分靠近城池,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我们明天早晨就出发。少带些卫兵,否则目标太大,不方便行动。”叶梦熊坚持道。
梅国桢看看杜文林,杜文林微微点了点头,起身道:
“既然明天就要出发,下官就先行告退了,回去准备一下。”
杜文林把张强与王铃叫到一起,仔细安排了一番,然后独自打马来到城南军营。
杜文林来到中军大帐,叫人把王千户喊了进来,屏退左右,对其说道:
“明天叶总督以及梅监军准备去宁夏城附近查看敌情,你安排五十名精干手下,换上便装,在沿途负责保护。”
王千户点头答应。
安排完之后,杜文林照例又回去了城里。
入夜,呼啸的西风刮得帐篷猎猎作响,军营中除了几个站岗的士兵缩着脖子躲避着风沙外,其他人都进入了梦乡。
一个黑衣人骑马出了军营,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疾驰的骏马卷起漫天的黄沙,苍凉的夜色使这急促的马蹄声愈加刺耳。
突然,前面有几匹马一字排开堵在了路上,黑衣人来势太快,差点撞到前面的马上,死命勒住了自己的马,打量着面前的情形。
眼前有六个人,四个穿着厂卫服装的男人他虽然不认识,但是那两个女的在军营中却无人不识,就是整天跟在杜文林屁股后面的那俩漂亮姑娘。
“朋友,到地方了,请下马。”张强戏谑道。
黑衣人寻思,对方是有备而来,专门在这儿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再多做解释也没有意义。
突然抽出佩刀,向最前面的张强砍去。
他对自己的刀功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在军营每年举行的技能比赛中,自己都能得到一些奖励。
可是对面这个年轻厂卫对刀术的训练与研究显然比他更胜一筹,刀至半途,就被其挑开,不但挑开了他的刀,顺势削向他握刀的手腕。
如果想继续握住长刀,手腕可能从此就要与身体脱离。
想都没想,扔掉长刀,手掌收回胸前。
仗义成名的长刀一个照面就被对方逼着脱手,瞬间面如死灰,双手垂下:
“好吧,我跟你们回去。”
王雷是千户王支标的远房侄子,也是王千户的心腹。今夜是奉了王千户的命令把一封信送往宁夏城。
王千户在信中说,明日叶梦熊和梅国桢等明军高级官员要去宁夏城周围巡视,希望宁夏城那边能出兵截杀。
杜文林把信递给梅国桢,其看完后命令道:
“马上集结队伍,去军营抓捕王支标。”
杜文林皱眉:
“军营中的两千士兵都是王的手下,如此大张旗鼓去抓捕,其若狗急跳墙,说不定会生出兵变,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你有什么好的计策?”
“这样吧。我与王铃、蓉儿赶回军营,直接去找王支标,就说有紧急军务相商,趁机把其擒获。为了防止计划失败,做到万无一失,还得辛苦你给叶总督书信一封,马上送过去,连夜调五千精兵埋伏在南城军营周围,以防意外。”
梅国桢听罢,马上写信让手下送去都督府。
杜文林三人回到军营大帐之时,已至子夜,令卫兵马上去旁边的大帐请王千户过来,商量明天的护卫之事。
不一会,王千户穿着便装走进了大帐,满脸的不耐烦:
“深更半夜的,有事不能天明再谈?”
杜文林坐在桌案后笑吟吟盯着他,并不言语。
王千户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转身就想冲出蓬门,可是已经晚了,王铃与蓉儿的两把宝剑一左一右顶在了腰上。
“杜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他故意大声喊道,目的是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杜文林一挥手,王铃的剑锋下移,刺在他的腿弯处。
忍不住“哎吆”一声,不由得跪了下来。
蓉儿掏出绳索,片刻间,就被捆成一个“粽子”,堵上嘴巴,扔到帐篷的角落。
还有很多事要做,暂时没有时间审讯他。
抓他容易,可是他手下的两千精兵如何处理,倒是颇费思量。
领兵的大小军官全部都是他的心腹,如果发现生出变故,这些人极有可能马上哗变。
杜文林让王铃到辕门外,向等在不远处的厂卫发出信号。
张强带着二十多个厂卫骑马进入军营,把中军帐篷团团围住。
然后,派人通知四个百户,让他们马上来大帐中议事。
他们陆续而来,看到绑在角落里的王千户,欲拔刀反抗,但是也仅仅是螳臂当车而已,片刻间全被捆了起来。
曾经发现王千户的手下替“红封教”给叛匪传递情报,虽然人被灭口,查无对证,但是杜文林心中一直没有放下这事。
王千户也极有可能是“红封教”徒。如果他也入教,那么留守卫指挥使司是否还是清净之地也就难说了。他是都指挥使郑国泰最信任的心腹,此事如果牵涉到郑国泰,那么事情可就闹大了。
因为,郑国泰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郑贵妃亲弟弟。
营中的这两千士兵全部来自京城留守卫指挥使司,并且全部是王千户的部下。
如今王千户和四个百户皆被控制起来,士兵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自己虽然名义上是这支队伍的总指挥,可是心中明白,这些士兵不会服从他的指挥。
看着角落里捆着的五个人,苦苦思索着对策。
叫厂卫们把王千户和其他三个百户拉到帐篷外去,只留下一个叫鲁大锤的百户。
他决定连夜审问,还是得从这几名军官的身上想办法。
“鲁大锤,你知不知道犯了什么罪?”
“下官不知!”其名叫大锤,性格也如大锤一般硬。
“王支标参加邪教,勾结叛匪,阴谋作乱,这些你真的不知?”
“真的不知!”
其实,他是不是“红封教”徒,王千户的阴谋其是否知晓,此时并不重要。
今夜,杜文林也并没有打算让其承认罪行,只是敲山震虎,使其收敛心性,暂时能为己用,把手下的士兵约束起来。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尔等不管是否曾经与奸人王支标有所合谋,只要能痛改前非,皆可既往不咎。等这边战事结束,我还会替诸位向朝廷请功,加官进爵。”班师回朝后能否给他们加官进爵,这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但是就目前情况来说,想稳住这只队伍,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杜大人,我鲁大锤再次声明,与王千户的阴谋没有一点关系!”有没有关系不甚重要,真正的目的已经达到。
“好吧,我相信你。王支标罪不容恕,其不久就要被解往京城。尔等以后直接接受我的辖制,好好约束自己的队伍,不能出丝毫纰漏!”
鲁大锤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