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萧在大明宫,且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但他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并不因为这件事情而起任何波澜。
“他们十有八九是萧月的人,尚有漏网之鱼在外面。”
“如果是萧月的人,我怕的是,他们手中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萧月的身份。”
“弑母的罪名一旦背上,对你的名声定然不利。”
这些厉萧自然也是知道的。
但厉萧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自古以来,那些皇位为了登基,各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弑父杀兄逼宫者众,让自己的妻子去勾引自己父皇的人有,皇后与朝臣暗中私通,扶持自己的孩子上位的人有,狸猫换太子,混淆皇室血脉,那狸猫还登基为帝的,也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登基为帝的有,假装乞丐多年举兵起义的也有。”
“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样极端的手段,只要他们能够坐稳皇位,在治国这件事情上做得尚可,也可以抵消他之前做的一切。”
“他为了登基而用的手段,在后面的史书上,顶多也就是一笔带过。”
厉萧将最后一份奏折处置好,放到了一旁,才抬起头来看向了慕卿歌。
“这还是,如果这弑母的罪名切切实实地落在我头上,铁证如山可以证明她是萧月,可以证明是我杀了她的结果。”
“但如今,他们没有证据,只是流言蜚语。”
厉萧神情淡淡:“我只需要一口咬定,我母后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一切都是他们闹出来的,一切都是为了,争夺皇位,为了谋逆叛乱。”
“而后雷厉风行地,将所有信谣传谣的人,尽数抓起来,就好了。”
“只要将事情与谋逆叛乱牵扯到一起,将事情闹大,他们就不敢传谣了。”
“逃避,亦或者被动地等,看他们截下来要如何出招,都只会让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而去。”
可是,万一他们手里有证据呢?
慕卿歌仍旧眉头紧锁,厉萧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轻笑了一声:“即便是他们手里有证据也不怕。”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所有的证据,都是可以伪造的。”
“我只要一口咬定我母后已经死了,那些证据皆是无中生有就是。至于你外祖父外祖母那边,只需要他们咬死,他们并未见过萧月即可。”
“其他人说什么,都不重要。”
慕卿歌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这倒也是一种办法,毕竟你如今是皇帝,可以软硬皆施,将这件事情给压下去。”
“嗯,反正,萧月现在已经死了。”
“我看,他们要如何证明一个死人,是另外一个死人。”
“无稽之谈。”
厉萧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不管对方拿出什么样的证据,他们都不承认,都咬死证据是假的就好。
慕卿歌稍稍放下心来。
只要厉萧有应对之策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行。”
慕卿歌站起身来就要走,却就被厉萧给拉住了:“跑什么?不带我一起?”
“见你过来,我都抓紧时间处理完了奏折了。”
“我以为你知道,我是想要与你一起走。”
“结果你说走就走,根本不看我一眼。唉,我家娘子好生冷漠无情啊。”
慕卿歌瞪他一眼,这人戏怎么这么多:“滚滚滚呐!”
厉萧听她怒骂,却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舒服了。”
这人是不是欠?
厉萧眉眼弯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听你被我惹恼,说烦死了,让我滚。”
“每天不听到你一句滚呐,都好像哪儿不对劲一样。”
实锤了。
这人就是欠。
厉萧却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只是觉得,你骂我的时候,比较有生气一些。”
“他们都说,这宫中什么都有,金银珠宝,山珍海味,但最难得的,反而是生气。”
“人身上的生机生气,所有在宫中待久了的人,都是死气沉沉的。”
“我在宫中也算是呆了一段时间,我觉得他们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但我成为皇帝,也并不是为了让你被困在这宫中。”
“让你在这宫中失了生机的。”
“每天惹惹你,看着你生动的模样,会让我觉得安心。”
慕卿歌瞥了厉萧一眼,他好似特别害怕她在宫中过得不开心,不自由,不快乐。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这件事情。
但这强调的方式,着实是有些欠。
“高兴着呢我。”
慕卿歌睨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厉萧哈哈笑着,连忙跟在了后面。
“高兴就好高兴就好,我就知道我家卿卿虽然嘴里说这烦呐,喊着滚呐,但心里对我还是十分喜欢和关心的。”
“你瞧,我家卿卿一听说外面有不利于我的流言蜚语,就立刻跑过来关心我了。”
慕卿歌叹了口气,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我就多余跑这趟。”
“不多余不多余,我家卿卿关心我,我特别开心。”
厉萧伸手要拉慕卿歌,却又被慕卿歌给甩了开。
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的。
跟在两人身后的郑从容瞧着前面两人,忍不住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是控制不住地高高翘了起来。
陛下说的没错,之前太上皇在的时候的宫中,愈发死气沉沉了。
如今新帝后入主,倒的确好似给这死气沉沉的宫中,注入了生气。
那些景倒还是那些景,但却就好像……一下子就活了起来。
两人你追我赶着打打闹闹了一会儿,倒又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一只鸟?”
“可惜了,身上没有谷物,不然可以设个陷阱,捉回去玩会儿。”
“这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这鸟应该是来找吃的的。”
慕卿歌与厉萧玩闹了好一会儿,才又回了未央宫。
第二天事情却就又有了新的进展,对面果然按捺不住的扔出了证据。
但他们扔出来的这证据,却是有些出乎慕卿歌的预料了。
她原本一直以为,对方的证据大抵也就是一些书信之类的东西。
即便是证人,也十有八九是宁州那边在她外祖父外祖母身边照顾的人,亦或者是宁州的百姓。
却不曾想到,他们拿出来的,的确是证人。
但这证人,却是慕卿歌不曾想到的。
“外祖母?”慕卿歌满脸皆是茫然:“哪一个外祖母?”
“陛下的外祖母,萧老夫人。”翡翠低声回答着。
萧老夫人。
慕卿歌愣住,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个她从未想到过的答案。
“萧老夫人。”慕卿歌紧蹙着眉头:“萧老夫人不是一直住在宁王府的吗?宁王府中应该也一直有人盯着她的啊。”
“而且,她不是病了吗?”
“神志也不太清楚了,人都不太认得了,很多事情也不知道了。”
翡翠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奴婢听闻,今日陛下派遣了人去街上查那些散步谣言之人,一旦发现有人散布谣言,就直接抓起来。”
“正在查呢,萧老夫人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一口咬定她的女儿没有死,回来了。”
“说她见过先皇后的,就在宁王府中见过的。”
“还说,萧月给她送来了一些东西,有萧月的亲笔书信,有她给她准备的礼物,还有萧月在宁州这些年,替她搜罗的宁州的特产,以及萧月在沈老夫人那里学制的香。”
“反正,都是一些能够证明萧月没死,且的确在宁州生活了多年,沈老夫人与沈太师都知道的证据。”
慕卿歌拧起眉头,萧月的确去宁王府见过萧老夫人。
但她不知道萧月究竟跟萧老夫人说了些什么。
当时她是觉得,以萧老夫人当时的状态,她的记忆是混乱的,萧老夫人见到萧月时候的反应,像是以为那是萧月还没有出事的时候。
因为萧老夫人当时的反应,她并未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觉得即便是见到了萧月,也影响不了什么。
到底是她大意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解……
“可是萧月不是已经死了吗?萧月身边的人也都已经被陛下给抓了。”
“若是这样,那是谁,将外祖母从宁王府悄无声息地带走的?”
“萧月又是如何,告诉外祖母那些事情的?”
尤其是,在萧老夫人病得那样厉害的情况下,让萧老夫人记住那些话,还能出面条理清楚的为萧月作证?
翡翠之前并不在慕卿歌身边,不知道这其中端倪,只低声道:“奴婢不知。”
慕卿歌拧着眉头沉默了许久,才又问着:“陛下呢?”
“陛下在大明宫,在接见各国使臣呢。”
“听闻是各国使臣来向陛下辞行的。”
辞行?
他们要离开厉国了?
可是……不应该啊。
这时机也实在是有些微妙。
若他们没有存着捣乱的心思,登基大典刚刚结束的时候,他们就该火速离开,以免厉萧清算到他们头上,拿他们开刀。
可若是他们存着捣乱的心思,现在出了这事,他们不应该留下来看戏?趁机浑水摸鱼?
他们却偏生选了要现在离开?
慕卿歌心中闪过一抹怀疑,却很快压了下去。
“去将元宝和赤霄唤来。”
“是。”
元宝和赤霄来的也很快。
慕卿歌直接问着:“萧老夫人是怎么回事?她在宁王府,应该也有人盯着吧?”
元宝点了点头:“一直有人盯着,但萧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替换了萧老夫人身边侍候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