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庶齐三服,山川禹九州。”这是欧阳修知青州时,盛赞此富庶的历史名城。
青州今岁知州为慕容彦达,此人文风藻丽,治理州府颇有手段,深得圣心。
前不久,洛阳百花会结束,众多才俊中选,赴青州协助其治理齐民。
以洛阳花会为国举才,提议之人是知州幼妹慕容皇妃,受圣主夸赞,擢升才人。
宋皇拨款给青州,大建学院商铺,如今州富文丰,行商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烈日当空,刺耳蝉声阵阵,似乎要叫破这天空。
青州城门口茶铺,一名文衫少年,正在歇脚铺喝茶,手里檀木金山正死命扇着。
他身后有两名随从,正目光警惕地打量周围。
“喀拉!喀拉!”突闻城门楼传来马车声,从城内徐徐传来,其音寂寥而单调。
只见马车前有两匹黑马,形体神俊健壮,马蹄嘚嘚敲击着石板,清脆缓慢。
那马车四面,顶有紫绸围裹,两旁窗牖镶金嵌宝,一帘天蓝色寺绫遮挡前端,使人无法觉察车内。
“笃笃!邓大哥,停一下!”车内发出敲击声,传出一声甜糯糯的少女声音。
这声音如同一勺蜜糖水,让人心头甘甜清爽。
“吁!喝!”突然,马车停住,驾车马夫回身,低声向车内询问。
半响,那驾车马夫过来到茶铺。
“伙计,来两壶茶,灌满这水囊。”他掏出两文钱。
“客官,本店茶水只收一文钱。”伙计推回铜钱,只收下一枚。
他麻利地将水囊接过,将茶水灌入。
“得了,一文钱剩下的赏你的!”那马夫提着水囊转身离去。
他到了马车旁,敲击车窗,帘子边出现一道缝隙,车内女子伸出手接过水囊。
那纤纤玉指,在阳光下雪白炫目,茶铺的人安静下来。
“得儿!驾!”车夫上车,猛喝一声,向不远处的云门山方向奔去。
“咕噜咕噜!”阵阵喝水声响起。
“店家,青州最好的风景是哪里?”少年招呼伙计伙计问。
“回客官,那云门山的云海仙境很好,青州云窟深不可测,传闻有仙人隐居!”茶铺伙计指着那马车去的方向,微笑介绍。
“朱叔叔、古叔叔,我们久寻凌云子未果,不如去云门山看看!”少年回头,对身后二人说。
“公子有令,我等随行即可!”身后两名汉子拱手。
少年抬头看了天色,点头说:“好,那我们走!”
三人快步离去,那伙计眼底有异色闪过,他给旁边桌子添了茶水,返回茶铺后面。
“扑棱棱!”一只鸽子冲天腾起,南飞消失在云霄。
云门山,苍林奇峰,云海翻腾。
山下,停歇着几部马车,最炫眼的是那双马车驾,镶玉车窗,分外喜人,车夫正倚坐在马车辕驾睡觉。
“公子,这是那茶铺所见马车!”一名儒衫随从,侧身对身边少年说。
“走,我们去云窟观看出云奇境!”那少年挥手,加快脚步。
上得腰,穿过出云洞,见那云窟旁,立着一块无字小石碑,拜放着贡果香烛。
有两名蒙纱少女,在小石碑前烧纸,一名少女粉纱雪裙,另一名少女是浅蓝长裙。
两名女子喃喃自语后,正婀娜转身离开,行了过来。
雪裙少女泣然欲滴,眼睛特亮,带有泪珠滚动。
她凤眼的那种朦胧,惹人怜爱,眸似星辰,眉若新月。
旁边那蓝裙少女,流雁鬟打扮,身形娇俏可爱。
“小姐,不用难过,凌云子那个小坏蛋又惹你落泪,他一定能投胎个好人家!”蓝裙少女甜糯糯的声音,让人心头酥软。
“嗯?凌云子?”少年低声惊呼,回头看着两名随从,三人目光相对,不约而同点头。
“借问一下,小生天南段誉,刚才小妹妹说的那人,是否是名少年?凌云子正是我表兄。”少年拦路询问,原来他正是大理国太子段誉。
身后的两名随从,是大理国禁军近卫朱丹臣和古笃诚。
“走开!不要挡路!什么断鱼端鱼的!你这文人好没斯文,不懂非礼勿听吗?”甜糯糯的声音传来。
那两名少女看也不看三人,直接从段誉三人身旁走过。
“小姐,请不要误会,刚才你说的那人,我正在寻他!”少年瘦弱的身子一晃,拦在前路。
“深山野外的地方,拦我等女子,你好不知羞,再不走开我喊非礼啦!”那糯糯的声音喝道。
“呃!对不起,对不起,请小姐告知,那凌云子在哪里?”段誉急忙施礼道歉。
“真烦人,别提这人好不好?他在那窟窿里,去找他吧!”少女柳眉倒竖,指了指那云窟。
“啊?”段誉三人闻言一愣,六目对望。
两名少女急忙快速闪过,莲步疾行下山,深怕他追过去。
段誉三人来到云窟边,望着那丈余长的洞口,白雾腾腾。
“咻!”朱丹臣脚尖一踢,一块碗大石头,被他撩下云窟,半天也没听到声音。
段誉“啪!”地打开折扇,看着那洞窟沉思。
“嘿!哈呵!”黑大个儿古笃诚弯腰,搬来一块磨盘石头,扔下那白雾弥漫的洞里,依然没有声息。
“公子,此洞果然深不可测,落下云窟必无生还!”古笃诚拍拍手道。
“刚才那两名女子,必然同玄门掌教凌云子有关,不如去问她们是怎么回事?”朱丹臣抚摸胡须,看着云窟。
“好,我们去青州城打听一下,两名女子的马车名贵。青州之民,必然是知道其人的。”段誉右手合上折扇,敲了敲左手心。
大宋京东路青州,乃古燕龙都,扼控齐地咽喉。
如今是本朝经济重镇,文化底蕴浓厚,文臣大多以出青州为荣。
历经范仲淹、富弼、欧阳修、文彦博、曾布等朝臣治理,又成了海岱都会。
此城地势险要,以夯土围城,青石铺街。
城内民居多简洁大气,细微处彰显精致奢华。
在青州城北部,一座古朴庄严、占地宏敞,聿成伟雄的建筑群,正是青州府衙。
抬头仰望,大门口挂四盏灯笼,六面裱糊宣纸,书“青州府治”四个大字,铁画金钩,笔锋拔挺。
朝阳初升,正有两名少女出府衙侧门,是那美貌少女王语嫣和丫鬟幽草。
她们正要登上马车。突然有声音传来。
“请小姐停步!”街角一名少年飞跑过来,挥手大喊。
“小姐,快走,那条鱼来了。请两位将军,把他赶开。”一名丫鬟笑嘻嘻地说话。
幽草眉毛一跳,正回头对府衙军卒说,扶着王语嫣快速登上马车。
“哪来的登徒子,跑来府衙捣乱!”两名军卒过来,拦住出声。
马蹄声响起,王语嫣和幽草坐下,在马车内相视一笑。
只见那王语嫣巧笑倩兮,美目灵动。
其一笑一颦,煞是动人,初显倾城国色。
“小姐,你笑起来真美,难怪那条鱼大清早跑过来。”丫鬟幽草甜糯糯地嘟哝。
“幽草,休要顽皮,云郎说过,以后我会遇到姓段的纠缠,他说都不是些好人,那我们就不要理他。”王语嫣刚说到此处,又有泪珠滚动。
“小姐,公子允许我们出府,还让邓大哥陪同,就是要你散心。小坏蛋爱钱如命,我们今天去给他多送纸钱。”幽草递上罗帕。
“唉,凌云子虽然嬉皮笑脸,总归有救命之恩。邓大哥,我不想看到姓段的,快点走吧。”王语嫣突然高声说。
“好咧!王小姐,我们快去快回!得儿,驾!”邓百川一抖缰绳,两匹马飞奔而去。
段誉被两名军卒拦住,追之莫及,跺脚直叹,他回头又跑去城外。
后面的朱丹臣和古笃诚,相视摇头,也甩开脚步快速尾随奔去。
“公子,其实你不必如此着急,我等只需要在城门口,每日等她们出城即可。”朱丹臣终于追上段誉。
他已经打探清楚,那府衙的马车,每日都会去云门山。
“两名女子必知凌云子很多事,我们需直接询问她们。”段誉放慢脚步出城外,坐在城门口茶铺。
段誉在这茶铺,等候到了下午,数次看向云门山方向的官道,望眼欲穿。
夕阳落下,那马车回城,他赶紧飞也似的冲出去,朱丹臣的手一把没拉住段誉,赶紧追去。
“吁!”马车急停,邓百川勒住缰绳,跳下马车。
“哎呀,嘶!邓大哥,怎么了!”马车帘子掀动,幽草看向外边。
“喂!小子,你不要命啦,拦马车做甚?伤了女眷要你好看!”邓百川怒火冒起,震声大吼。
“请见谅!小生有事询问小姐!”段誉在马车前施礼。
“喂,那条鱼,你好没礼貌!我家小姐不想看到你,快走开!”幽草看到是段誉拦车,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
“翁嗡嗡!”茶棚里的人看着城门口,对马车那里指指点点,议论声一片。
马车边,站着一个美貌少女,双手叉腰。流雁簪成含烟髻,右手持竹柄团扇,十一二岁的样子。
她眉目秀丽,一身翠色的长儒裙,娇俏鼻子透露出调皮。
少女突然发现茶棚很多人,正对马车指指点点,俏脸变红色,矮身钻入马车。
“小姐,那拦路呆子殊为可恨,羞煞婢子了。”幽草摇着王语嫣胳膊抱怨。
“唉!你呀,女孩子乍呼乍呼地,抛头露面也要蒙纱出去吧!”王语嫣伸出玉指,点点幽草额头。
“鼻子忘记了!”幽草糯糯可爱地嘟嘟嘴。
“唰!”段誉身子溜到马车边,伸手想撩起帘子。
“公子,请自重!”邓百川一掌拍出。
他恼这拦车少年不懂礼貌,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小心!”朱丹臣挥掌,挡住邓百川的铁掌。
没想到邓百川内功深厚,随手挥出的掌力,风声呼呼,威势逼人。
“哇!”朱丹臣一口血喷出,委顿倒地。
“朱叔叔,你怎么了?”段誉刚发现躲不开那掌,正在着急,没想到是朱丹臣替他受了一掌。
“哼,你敢伤人?拿命来!”古笃诚抽出铁斧,上前含怒劈出。
马车旁邓百川听见风声,闪身躲过。
古笃诚的斧头转换招式,正要碰到那车帘子。
“叮!”马车内一只剑突兀出现,那剑尖点中了斧身,古笃诚后续招式立被阻挡。
“大胆!居然敢当街行凶!”车内有女子声音传出。
段誉和周围众人闻音,只觉黄莺出谷,鸢啼凤鸣,清脆明亮,婉如仙府的天籁。
马车帘子闪动,出来一名蒙面宫装少女,夕阳照射马车上,如同烟霞轻扬仙子。
少女苗条绰约,披肩长发,发梢随风浮动。
那柳眉弯弯,凤目含愁,星眸带烟,约莫十二三岁,银带束发。
她欺霜赛雪的玉手,持剑指向古笃诚。
“唉!”那少女收剑叹息。
她转身进入车内,留下马车上那晃动的珠帘。
霎时间,段誉禁不住全身一震,少年的心砰砰乱跳。
心想:“这声叹息,如此好听,世上怎能有这般仙音?”
又听得那少女轻轻道:“斯人已逝!他这次落下云窟,我也不知其魂荡何处了!”
段誉听得叹息,已心神震动,待听到后边两句,全身热血沸腾。
他心中酸苦难拟,道不尽的羡慕和妒忌:“她说的是凌云子死了!她对那厮这般关切挂怀。凌云子,你个死人,何得此仙福?”
一阵似麝非麝的暗香,随风飘来,空中那声叹息,惹人怜爱,撩人心扉。
马车旁的段誉,闻到这丝幽香,痴痴望着远去的马车,一动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