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山上,了缘寺内,阿生在寺内修行,吴老头孤寡老汉一个,天天来寺内帮助阿生洒扫,为佛像清灰尘。
这日,阿生去后山散步,无意间走到面壁崖,崖洞内是一天然洞府,特别适合潜心修行。阿生走进去,洞内查看一番,又忍不住惊叹,这可真是一处修炼极佳的洞天福地!
阿生仔细看洞内刻字,他读的经书少,所知道的就《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趴着石壁仔细看,石壁上的字体是古字体,他不认得,只从认得的几个字里,推断出是《般若菠萝蜜多心经》。
阿生对着石壁又多念几遍,把心经念顺畅了,他话音刚落,便听得石壁咕咚咚缓慢移开,后面露出一个仅容下两个人的狭小空间。阿生小心翼翼进去,里面竟藏着一副将军的战甲!
那战甲崭亮如新,泛着金光,只看这战甲就能猜得出它的主人是何等的智谋双全,英姿飒爽!
阿生不自觉伸手去触碰那战甲,还未碰到,便在战甲后面看到一块破烂的粗布,那粗布上还有很多污渍,像是从乞丐身上撕掉的一块儿。
阿生转念一想,或许是哪一代的将军大德藏在这儿的,立马顿住摸向战甲的手,转而双手合十,虔诚行一佛礼。
既然这崖洞是一个风水宝地,那找到这崖洞的人想必也是不一般,阿生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将军的战甲会和一块乞丐的破布放在一起。
阿生从石壁后面退出来,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机关,摁了机关,石壁缓缓合上后。阿生对着石壁虔诚的三叩拜后,出了崖洞,回到山寺。
刚好吴老头这边正要找他,山下的刘清莲带着她的丈夫来寺里烧香,吴老头让阿生回避一下,他怕阿生伤心。
阿生说了句阿弥陀佛,坦然一笑说道:“贫僧既出家便早已放弃红尘往事。来佛前上香,于佛而言,皆是众生。”
吴老头喟叹一声,多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落到如此地步呢?
刘清莲与她的丈夫来山寺内烧香,主要是为肚里的孩儿求个平安。她已身怀有孕,五个多月。肚子有明显地凸起,她的丈夫心疼她不让她拖着身孕爬山,就一路歇歇停停,半天功夫才来到山寺。
刘清莲的丈夫粗笨无知,憨厚老实,对刘清莲是十分体贴。刘老汉每次看见自己闺女都是脸色红润,心里感叹,他闺女终究是嫁了个好人,尽管他心里也有点遗憾,对阿生,对秀才妻子。
如今阿生在山寺出了家,刘老汉一次也不敢上山去,看见阿生,他就心里不是滋味。
他心里也知道女儿对阿生还是有些余情未了,只是世间痴心人,难有白头约。
是的,世间痴心人,难有白头约!
老板娘悠悠醒来,就看见骆清川他们正坐在那儿。她怀里的头颅已经不见了,被重新包的严严实实,放在他们围坐的桌子上。
老板娘扶着额头,还有些迷迷糊糊,她只是看着桌子上的包裹,一步一步挪过去。温拾刚才被吓坏了,看着老板娘过来,身子有些不受控制地挪向叶蓝曦,她想贴着师父,担子会大一些。
老板娘越走越近,温拾滋溜一下滑到叶蓝曦身边,空出一个板凳,老板娘直接坐下。
骆清川顺势点住老板娘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老板娘略微挣扎了一下,便安静下来。
“孟春?”骆清川唤了声老板娘的名字,老板娘怔怔看着骆清川,没有说话。骆清川继续说道:“金陵人,父贩卖药材,十四岁嫁于赵甲为妻。赵甲本秀才,屡试不第,对科举心灰意冷,便随岳父行商贩药。”
温拾目瞪口呆,骆先生怎么知道这些的!六儿和叶蓝曦则心知肚明,作为情天司的司判,世间女儿的情缘情事均记录在册,只要他用分身术去情天司簿录里查看一番,自然能得知这老板娘的一切。
“是啊!哈哈哈……”老板娘笑着笑着就哭起来,“自古书生多薄幸,有了新人忘旧人。我应该听我爹的话……”老板娘一忽而哭一忽而笑,那哭笑里尽是心酸自嘲。
六儿自是理解老板娘的心情,她曾经也是痴心一片,那种被辜负、被无视的难受和愤恨,她知道,也理解。
“老板娘,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深爱一个人,是会让人发疯的。”六儿劝慰老板娘。
孟春突然停住苦笑,眼睛里迸发出光来盯着六儿看。那是欣喜,是同病相怜者寻到知音的惊讶,是一杯热水遇到另一杯一模一样的热水的相融相知和默契。
“老板娘,可以说说你夫君和你的事情吗?”六儿进一步柔和地问道。
孟春扭脸看向门外的小木桥,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而后又回过头来,看着六儿说道:“我跟我夫君是青梅竹马,我们两家住在一个巷子里,我家在巷子口,他家在巷子尾。我父亲贩卖药材,家里长兄进宫做了御医,二哥跟着父亲行商,病死在路上。十三岁时,我夫君乡试得中,他家摆席,巷子里的人家均去祝贺,父亲看中了他。”
孟春顿了下,很是温柔地看着包裹里的头颅,继续说道:“中秋时,父亲为我们定了亲,而后我夫君专心科考,我在家作嫁衣裳。那一年,他科举落地。他爹娘与我爹商量,先成家再立业。十四岁时,我嫁给了他。有情人终成眷属,刚成婚的那两年,我操持家事,我夫君专心看书准备科举。公婆在世,父母安康。”
“第三年,我夫君再次参加科举,结果出来,依然是名落孙山。我公婆忧愤去世,夫君从此心灰意冷,消了科举入士的心,跟我父亲贩卖药材。起初父亲因他接连落地,又家境贫落,劝我和离。我痴心念想,相信夫君会变好,没有听父亲的劝。后来夫君跟父亲外出贩卖药材,渐渐成了父亲的得力助手。父亲便放心的把生意教给他做。”
说到这里,孟春的眼神一下变得充满了恨意,手指头握拳,指甲钻进掌心的肉里,那是心里怀着多大的恨啊!
“父亲在金陵城里开了药铺,他就全部心思放在药铺上,贩卖药材就由我夫君做。起初他一两年回来一回,后来三五年回来一回。我问父亲,父亲则是唉声叹气不说话。于是我就在这建了个茶棚,守着这小木桥旁,这是他回来必经的地方。”
“你也太傻了!一般男人这样,就是在外面有了家室。”温拾说道。
“是啊,我太傻了!可是我不知道,我夫君曾经那么爱我,怎么就忽然变了心,有了别人!”孟春突然歇斯底里质问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夫君说变心就变心,说绝情就那么绝情!
“他要抛弃我和孩子,去找别人!我怎么可能放他走,他只能留在我这儿!”孟春有些疯狂扭曲的兴奋,“你看,那小木桥,他永远留在小木桥上,永远在这儿陪着我!”
孟春说完,挣扎着狂笑起来,要去抱桌上的头颅包裹!骆清川灵机一动,点住了她!孟春被叶蓝曦从后背点进一滴灵液,那是蛇神的眼泪所化,让人清明宁静。
“她不会是把她夫君的尸体铺在小木桥下面了吧!”温拾后背一片阴寒,她刚才过桥的时候,可是不小心蹦跶了几下!
六儿心里也有些恶寒,从别人的尸体上走过。这孟春真的够狠,让她夫君死了都要遭受千人踩万人踏!
当爱变成一种执念,变成一种恨,是那么令人恐惧、害怕!
六儿庆幸自己曾经做出的选择,即便最后惨死,她还是死在了骆清川的怀里,也算是一种圆满。
温拾见众人都不说话,心里明白,这老板娘真的把她夫君的身体铺在了桥面下!温拾越想越怕,吓得她更亲密的贴着叶蓝曦。
“师父……”温拾几乎粘在叶蓝曦胳膊上。叶蓝曦缩了缩胳膊,嫌弃她抓的太紧。六儿则很淡定,这出乎骆清川的意料,以往在山寺的时候,有点阴阳怪气的时候,六儿则是紧紧钻入骆清川怀里的,有时甚至跟骆清川挤一个被窝。
骆清川抬眼看了看六儿,六儿十分淡定地回看了一眼骆清川。
被六儿看穿自己的心思,骆清川掩着嘴巴轻咳了下。
“人间痴情女儿心,多以悲凉收场,自古历史上多少女儿情缘被埋葬,梁祝蝶恋,沈园唐陆,杜十娘,苏小小,薛涛,哪个痴心女子有好下场?!”叶蓝曦独自感叹,既是说给孟春听,又是说给六儿听。
孟春不再挣扎,红着眼睛悲泣,那神情仪态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骆清川解开对孟春的禁制,孟春身子忽然一软,趴在桌子上,哭得伤心欲绝。
六儿和温拾,被感染的有些眼红,叶蓝曦和骆清川则冷眼旁观这一切。
“世间情缘总有时限,长短不一,随缘而聚,随缘而散。执着便生贪念,贪念起,心魔生,生死纠缠,不得善终。”骆清川对孟春说道:“孟姑娘,当放弃则要放弃,旧缘覆灭,新缘方生啊!”
孟春沉默一会儿,而后起身后退,对着四个人跪拜,哽咽着说不出话,如果早点有人告诉她这些,也许就是另一个结局。
骆清川起身,走到孟春面前,手握玄龙扇示意她起身,在玄龙扇碰触孟春的一刹那,一滴晶莹的碧翠的泪滴融入玄龙扇的“缘”字里面。
他收集到了第二滴眼泪——痴心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