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阴谋

空荡幽寒的房间里响起缥缈的回声,邬淮琛望了他一眼,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那张信纸,他眼眸一压,问道:“少时迁去洛州,那他之前又是哪里的人。”

悟离垂首,摇了摇头:“属下还在调查之中。”

邬淮琛放下手,火光将他凌厉的双眸映在锋利的剑刃上,那是一双同他父亲十分相像的眼睛。

他还记得,孩童之时,父亲常带他去宫中,那时的宁王与陛下亲如手足,二人饮酒谈笑,他也就在一旁静静听着。

他问父亲,您是如何与陛下相识的。父亲每次都是笑而不语,直到他要出征那次,他才第一次同他说道。

如今是建安十九年。

二十年前,当今的天子李鸠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被先皇遣去寒苦之地北疆。虽名为历练,但李鸠心知,如果不出意外,自己一生都不会再回到京城了。

他与还只是军中小将的宁王邬咏一见如故,遂二人结拜为兄弟,彼此互感对方怀才不遇、壮志难酬。

李鸠有勇有谋,奈何不受陛下重视,邬咏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惋惜,太子温良敦厚,优柔寡断,并不适合为君。

李鸠倒是豁达大度,一点也不在意。

平元三十一年,先帝驾崩,太子继位,然而一切并不顺利。

同年,南朝进犯洛州,新帝上位,还未安顿好朝中大臣,就遇此大敌,几番交战,齐朝节节败退。

引得朝臣非议,在众压之下,新帝万般无奈,只得亲自御驾亲征,他将朝中事物交给信任的大臣。

可惜敌方来势汹汹,新帝少不经事,最终死于战火之中。

此时齐朝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邬咏见此刻是好时机,想让李鸠进京夺位,却被他摆手拒绝了。

邬咏本以为他志不在此,只想做个闲散王爷罢了,之后再没提过此事。

散落各地的皇子见此皆回了京城,之前战乱情急时不见身影,皇位无人时倒是全涌了出来。

群雄逐鹿,互相残杀,彼此算计。

洛州的战火愈烧愈烈,该调的兵力都调完了,李鸠二人依旧守在北疆。

那一日,严寒的北疆下起了初雪,纷扬飘洒,天地之间是望不到头的一片白茫。

邬咏提了两壶热酒进了李鸠的毡帐,酒过三巡,他本想感叹人心险恶

三皇子杀尽了其他皇子和不服的朝臣,如今又带人去了洛州平定战乱。

他本以为他猜透了李鸠,以为他要苟活一生。

然而话落却听见了剑出鞘的声音。

李鸠提着剑,望着帐外的鹅毛大雪,异常清醒,他沉声道:“该我了。”

那一刻,邬咏才知道,他在赌,也在等。

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们率领不多的兵力去了洛州,邬咏没几分把握,直到临军对阵时,三皇子身边的军队全都叛变那一刻,他才明白,李鸠布了一个多大的局。

三皇子双眼泣血倒在泥潭里,李鸠提剑站着,黏稠的鲜血顺着剑刃一滴滴淌下。

他扬首,姿态睥睨,眼神中露出他藏了十几年的野心。

洛州烽火在李鸠刚赶来时就已熄灭,李鸠杀掉了三皇子,这功劳自然就是他的了。

他除掉暴君,平乱救民,得了民心,又是现今唯一的皇子。

李鸠顺利继位。

原来,他演的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他便坐收渔翁之利。

李鸠心思深沉,邬咏深知伴君如伴虎。

李鸠念在他有功,将封他为了宁王。

邬咏为自保自解兵权,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倒变成了当年那个闲散王爷。

此后几年,李鸠一有什么烦心事,便会唤他来宫中一起饮酒。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邬淮琛跟着邬咏见着了梁弗际。

他是太子最信任之人,也是欺瞒背叛太子之人。

李鸠还未离宫时,两人便已串通一气,邬咏自然也想不明白,梁弗际为何不好好辅佐太子反而要相信李鸠。

他直觉此人定有阴谋,多次提醒李鸠,换来的却是疏远。

后来邬淮琛没再去过宫中,父亲也总爱皱着眉头,一脸担忧。

这些年来,命阁一直在调查梁弗际,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邬淮琛心中暗想,或许,可以从祁泽意入手。

他转过身朝着悟离嘱咐着:“以后,再见着纸鸢,务必小心。”

话落,邬淮琛转身要往外走,悟离叫住了他,目光流连在桌上的信纸上,“殿下,你要看看曲姑娘的身世吗。”

他没有回头,迟疑了半响:“不必,我先回书院了。”

既然她来了自己身边,那么过去也都不复存在了,她与他,只有现在与将来。

悟离张了张嘴,望着他因逆光而有些迷离的背影,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邬淮琛晚了一个时辰来到书院,他望了一圈,也没见到祁泽意的身影。

他刚坐下,沈湛就凑了过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邬淮琛眼神移向一旁的空位,问道:“他没来吗?”

沈湛顺着望去,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是啊。”

他趴回了桌子,神色恹恹的,摆弄着面前的书,“再过两日就是陵州的游园诗会了,我爹又让我去那丢人现眼。”

接着他长叹一声,“早知道当年你别救我了”

沈湛是沈太守的独子,自小受尽宠爱,他生性顽劣,不受管教。

沈湛十一岁那年,避开丫鬟嬷嬷的看守,独自一人跑出了府。

却被别有用心的人抓到,以此威胁沈府,他们将沈湛绑在了奚泽山。

而命阁又恰好在奚泽山,那段时间,邬淮琛不愿待在府中,总是往命阁跑。

邬淮琛恰好撞见了被绑在树上,奄奄一息的沈湛,最后,在命阁的协助下,邬淮琛救下了沈湛。

经此一遭,在沈家的好生管教下,沈湛表面变得乖顺听话,虽然私底下还是老样子,但再也不敢显露出来。

邬淮琛到底是他的救命恩人,沈湛顺从父母的意思,对邬淮琛是死心塌地、有求必应。

不过这么多年来,沈湛却好像什么也没做,不给他帮倒忙就算好的了。

“你现在跳湖也行。”听见邬淮琛的声音,沈湛抬眸,见他微扬下颌,正对着院里那口池塘。

沈湛讪讪一笑,“还是算了吧。”糊弄过去。

见他不再理自己,继续扳着指头熬到下学。

沈湛刚跳上马车,就昏昏沉沉睡去。

马车一路行驶平坦松缓,直到前方突然窜出人影,马夫立即拉扯缰绳,马儿随即嘶吼一声,长长的鸣叫起来。

接着马车被掀翻,天旋地转间,沈湛在车厢中滚醒,他的身躯重重撞上车板,传来一阵疼痛,意识才刚刚清醒。

他双手抵在身后,支撑着自己,他嘴里抱怨不停,正要掀开在上方的帘子时,一把长剑却从外刺了进来。

他不经瞪大了双眼,“又来。”

但并未发出任何声响,他身形一偏,缩到了墙角,但这样躲下去也不是法子。

慌乱间,他双脚踩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件上,他低头一瞥,是母亲怕他每日坐车劳累时塞进来的软枕。

他将软枕勾到手边,趁着躲避利剑时,突然将那软枕送上了剑刃。

外面的人突然停止了动作,轻轻抽离剑身,似乎是在试探。

在他游神之际,马车内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快得他眼前只出现一片虚影。沈湛飞快爬出车厢,他将外衫一丢,笼在那人头上。

他咬着牙,趁着那人正六神无主,用尽全力踹了他一脚,随后夺掉他手上的剑。

他将那人扑倒,握紧拳头,狠狠揍着那人,当年因为他被绑,沈父害怕再发生这样的事,专门请了人来教沈湛学武。

沈湛其他的事都可以蒙混过关,唯独这件事,他再怎么求饶卖苦,也得不来半分松懈。

沈湛愤恨说着,“真当我是吃素的,全陵州这么多人,偏偏逮我。”

他捏着他的脖颈,死死瞪着对方,“谁派你来的,敢把主意打我身上。”

他见对方不吭声,双手更加用力,直到听见他发出“嗬嗬”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他倏地松开了手,“抱歉。”语气还有些惭愧。

那人的咳嗽声透过蒙面的衣衫剧烈起伏,震耳欲聋,半响,才停了下来。

那人伸手招了招,示意沈湛凑近。

沈湛没想太多,俯身靠近,听见那人还带着笑的声音,“当然是看你不顺眼啊。”

沈湛再次捏紧了拳头。

谁料那人突然双手并力,抓住他的肩颈,用力一转,顿时局面变更,他变成了失势那方。

他将衣衫紧紧缠绕在沈湛脑袋上。

本以为是会殊死搏斗,结果那人却趁着这个空隙跑了,沈湛胡乱解开头上的结,眼神有些迷糊,一片迷蒙,他四处张望,却没半点人影。

他站起身,自己浑身上下一片脏污,像是在地上打滚过似的。

若不是自己太相信他了,才不会让他跑掉,他嘴里大喊着,气得他来回跺脚,却又不知踩到了什么硬物。

正中他脚心,疼得他“哎呦”大叫,他蹲下身,定睛一看,是个裹着泥泞的玉石,他抹去泥土,在身上擦了擦,细细察看。

这玉石倒是越看越眼熟,好像在……邬淮琛那见过。

沈湛用手捂嘴,却沾了一嘴泥,他呸呸呸了好久,才吐干净。

不会是邬淮琛要……暗杀自己吧。

想到这个可能,他浑身气焰嚣张,猛地站起身,准备去找他对峙。

然而走到马车旁,车夫害怕跑了,马儿也受惊跑了,只剩下一个破烂的车身。

四周杳无人烟,只偶尔从林中传来几声空灵鸟叫。

他顿时泄了气。

沈湛:“……”

我不会要走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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