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县县衙内。
林安彦捂着额头进来,他额头上还有手上都是血。但他不管不顾,急匆匆地往里走。
林安彦的贴身小厮清风一脸焦色:“公子你先包扎伤口吧,你都伤成这样了,不能再继续做事了。”
“我心里有数。”林安彦道。
“你有数什么啊?那些人根本不值得你去救!你好心好意想帮他们,他们却把你当作跟知县一样的贪官,还动手打你……”
“好了,别说了。”林安彦脸色严肃地打断他,“我是清宁县县丞,我有责任救全县百姓。”
清风眼睛红了:“他们的青天大老爷是知县,如今知县都跑了,公子你不过一个县丞……”
清风察觉到林安彦难看的脸色,他不敢再说了。可是他还是心疼自家公子,这时他忽然看到宋九兮从一旁的月牙门走过来。
“明夫人!”清风大喊,“明夫人我家公子受伤了,请明夫人帮我家公子看看。”
“清风!”林安燕忙制止,却没制止住。
宋九兮已经走了过来,她抬眼看向林安彦额头上的伤。不止额头上,他的肩膀还有身上都有灰扑扑的脚印,衣摆上还沾着碎菜叶和鸡蛋液。
林安彦察觉到宋九兮的视线,他不好意思地说:“只是一点小伤,我找别的大夫给我看看就可以了。”
清风急的跺脚:“哪有别的大夫,县里所有的大夫都被公子你安排救人去了。”
林安彦狠狠瞪了清风一眼,清风却红着眼,丝毫不退让。
清风是跟着公子一起从江南来京城的,他是看着公子想当一个好官,却被人处处下绊子,以至于抑郁不得志的。
如今清宁县上下都是公子一个人撑着,那些人不仅不念及公子的大恩,反而怀疑公子跟逃跑的知县是一伙的。
清风怎能不生气,怎能不心疼。
宋九兮道:“手挪开,让我看看。”
“明夫人,男女授受不亲……”
宋九兮道:“我如今是大夫,你是病人而已。”
林安彦迟疑了一下,将捂着伤口的手移开了。宋九兮查看了一下,发现林安彦的额头上,有半指长的伤口,应该是某种东西砸过划伤的。
宋九兮给伤口敷了药,又递给清风一瓶药。“这是治淤痕和青紫伤的,你家公子身上若是有伤,可以涂一涂。”
清风大喜:“多谢明夫人。”
林安彦静静盯着宋九兮,在宋九兮看过来时,又立马移开视线。
宋九兮背好药箱说:“我去城南的病坊看看。”
“不行!”林安彦猛地站了起来,“城南如今每天都在死人,你若是进去,万一……”
宋九兮沉静地说:“不止城南,城里其他地方也都发现了瘟疫。县城里能动用的人手太少了,想让传染上瘟疫的人离开家人,隔离到城南的病坊是很难的。我们人手不够,既不能维持治安,也不能救病治人。如今城里各处都发现了瘟疫,很快县衙里也会传染上。”
或者说已经传染上了,只是他们还不知道。
他们既然再避免跟那些人接触,但如今瘟疫肆掠,谁也不知道在哪里被传染上。
而宋九兮查了那么多医书古籍,是需要用药一次次试的。毕竟她不是神医,看一遍病人,就能立马找到瘟疫的解药。
连再世华佗也不敢说这个话,宋九兮只能尽人事,却不能听天命。
县衙上下每天都有熬煮治疗汤药,不论有没有传染上,他们都提前预防着,只希望能起到一点作用。
林安彦还是不赞同:“我已经听了你的建议,征了民间的壮丁来充当临时府衙士兵。如今有他们看守着病坊,多少能维持住秩序。”
宋九兮一针见血地问:“若能维持住,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林安彦沉默了,宋九兮快速地道:“这瘟疫若真的是水患后尸体没处理好造成的,我已经想到些办法了。我得进病坊,那里有很多人都是轻症,不能白白死在里面了。”
林安彦无言以对,只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若不是宋九兮进来,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下去。
只要一出府衙的大门,他面对的都是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他无能为力,只能每天带人将那些有疫病的人强行带到城南的病坊里。他又带人紧急疏通城内的沟渠,就怕疫病通过水源传染了出去。
他还要处理感染死亡人的尸体,不能交由其家人,只能官府统一处理。
他忙的精疲力尽,每天两个时辰都睡不到。但不管他再如何累,只要看到宋九兮,他的心就静下来了。
因为无论何时,宋九兮都比他冷静。
处理尸体,疏通沟渠,安抚人心,派发药物,征收壮丁……这一系列都是在宋九兮的建议和帮助下慢慢完成的。
清宁县已经处在绝望中,看不见的瘟疫正在夺走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但林安彦每日忙活着,竟似乎看到了些希望。
这希望是宋九兮给的。
宋九兮脸上戴了一块白色的围巾,从鼻子上遮到下颌处。
她手中的药材不多,外面方珑带了那么多药材,却被守在外面的官兵挡住了。
她已经让方珑去找燕述白了,想办法将药材和其他大夫都带进来。如今她必须进病坊看看,那里面得病的人更多。
只要尽快找到医治办法,才能救这一城的人。
宋九兮到病坊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一大群人堵在病坊门口。
哭喊声和凄厉的叫声混成一团。
原来是有个小女孩被传染上了,官兵要将她带进病坊,但她家里人却不同意。
“进去的人就没一个活着出来的,就算死,我女儿也只能死在我身边。”一个约三十左右的妇人,头发散乱地抱着自己的女儿,神情疯癫痴狂声音凄厉。
“你女儿传染上了,必须进去。疫病可不能开玩笑,包括你也得进城北的收留坊观察,不然你们一家上下都得传染上。”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
“进去只有死的命,我女儿不进去,我也不进去。你们说有救有救,可多少人死了,你们这些贪官,只想搜刮民脂民膏,根本不管我们百姓的死活!”
“哎,你这个人怎么讲不通呢?我们什么时候要过你的银子了?”
说话的人只有十一二岁,穿着简陋的官差衣服,像是被征来的临时兵、脸上还沾了一块块黑灰,不知道是从哪蹭的。
宋九兮看过去的时候,却愣住了。
因为这男孩正是宋若羽,他旁边还站着一言不发,脸色冷肃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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