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了春藤椅, 一时又凝滞犹豫,双手撑在身体两侧, 低下眉头, 片刻又抬眼,盯住她背影, 过了半晌他起身朝她走去。
身后传来响动, 阿阮惊讶,又有些害怕, 蜷紧身子死死闭着眼,小手揪紧被褥抵在自己下颌处, 她拼命装睡,他已看出她后背颤动,便在她身后坐下,转眼盯住她,却不说话。
他越是这样沉默无语,她便越是害怕, 将身体蜷缩得愈紧, 直到他忽然伸手搭住她肩,她才吓得轻哼一声,“九……九哥哥……”黑暗中她声音更显低弱。
“阿阮。”皇帝正坐在她身后,掐着她肩膀的手忽然用了力,她疼痛得转开身,转开他的手劲,“九哥哥……”
柔弱的目光注视上他黝黑明亮的眼眸,黑暗中彼此在对方眼中显得格外清晰。
皇帝神色阴冷,阿阮微微有些怯弱。
“九哥哥,你、你……你不睡么?”她声音止不住地有些微颤。
“睡不着。”他回得干脆。
她沉默,缓缓坐起身,一头青丝披拂下来,增得她一股动人风韵。夜中她一身鹅黄色纱衫披身,衬得她肌肤莹洁如玉、袅袅婷婷。
此时在他默然凝视的眼眸里,她浑身散发着青春味的女人妩媚,伴随这夜色如水似的温柔,触发出一股迷惑人的独特的少女梦幻。
他盯着她,她微微低头避开他的直视,下意识地拉紧肩头脱落的衣衫,忽然皇帝握住她手臂,半强制式地将她身子拖入怀中,强势地抱住。
“九哥哥……”她失声,他突然的动作惊到了她。
身体微微发抖伏在他怀中,因上半身被他强拉抱着,她只得半跪着,低着头不敢动,无力地蜷缩着在他怀中,他垂头闭上眼,亲吻住她乌发,压制着她想要乱动的身体,手臂牢牢箍着她。
半晌感到她不再抵抗,他才略微松开,阿阮想要起身,他却不许,强迫她坐入他怀中,他从后握紧她两只手,也不知怎的,竟从腰间抽出一条汗巾子,轻轻捆绑住她的双手。
“九哥哥……”她惊惧地回眸瞧他,想要挣脱被他的绑缚。
皇帝却忽然起身,站到她对面,伸手握起她脸,低眼看着她的眸子,半晌又是无语。
“九哥哥……”她看他两眼,回头看身后,双手扭动两下。
“阿阮,九哥哥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他忽然说道。
阿阮心头不安,摇着头拒绝,“九哥哥你想要问什么?你先松开我……”她快要被他突然袭来的阴沉气势吓坏了。
“你……与郑显烽……”他欲言又止,神色显得不安,“他有没有……”
他忽然想问的意思,他所表现得,明显是他心中无比珍视的,而那眼眸的质问分明也叫她不容有一点忽视。
阿阮止不住震动,他在问她还是不是……她感到一阵难为情,低下头轻轻咬了咬朱唇。
难道默认了?
皇帝不悦,握住她脸扭向自己,掐得她脸蛋发痛,“我问你,他……”
阿阮惶惑难过,小脸躲避他的钳制,打断他再问下去,“你问这个做什么……好痛……”
他却握紧她双肩提起她身子,逼视黑暗中她凄楚眼眸,“洞房花烛……他是否有逾矩?”
阿阮双手没法动,难以反抗他的拉扯,身子跪不稳,数度便要软倒,全凭他牢牢控制着,“九哥哥……你别吓我,他当夜就出征了的。”
皇帝微微有些呆滞,慢慢冷静下来,声音又变得低柔,“他没有动你?”
“嗯。”她轻应,感觉身上难受极了,他终于停止再折磨她。
瞧着她痛苦的模样,他心头渐升怜惜的情愫,坐回她身后,轻轻抱紧她……
阿阮在他怀中瑟缩着,他却在她耳边一阵温柔地亲吻……
“九哥哥,你先松开我的手。”她脸红着说,身体被他拥着一阵不自在。
“不松。”他笑。
“可是……我的手好痛。”她回眸瞧他。
他定定回视她哀求的目光,“好吧。”才将她手上汗巾子重又解开。
他也不明白适才为何会突然这样发怒,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起伏波动的情绪。
趁他出神,阿阮连忙推开他,逃到龙塌深处,捂着被弄痛的手腕躲得他远远的。
看着她畏惧的模样,李弘竣一阵苦笑,他可不想在阿阮心中烙下他是个浪荡子的印象,站起身笑着向她伸手,“过来。”
阿阮摇头,抱紧脚下锦被。
“别怕。”他忽然又变得温柔无比,她很是疑惑。
尽管他忽然释放温柔笑意,但阿阮依然不肯信他,她紧紧拉紧锦被包裹住自己,像是最好的防御,能防得住他的突然“侵犯”。
然而她越是这样抗拒他,他就越是想要靠近她,他是堂堂皇帝,还没有任何人能拒绝得了他的亲近。
他上了龙塌,来到她身边,见她张着委屈的大眼,便一把将她身上锦被扯下,果然听到她“啊”的一声,慌张不安地想要从他身边逃开。
这回他没再急着追赶她,而是由她逃到墙角边,他才慢慢跟上,像是在狩捕一只虚弱得濒临奄息的猎物。
将她逼进墙角,她才惊觉自己已然被他撑在墙上的双臂圈住了身子,她瑟瑟发抖着,想从他腋下逃出去,却被他捞回,按回墙上。
两人鼻息挨得十分之近,阿阮脸上转眼便柔红一片,在这妩媚的夜色中,甚是暧昧。
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她总急着躲避,甚至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但他却不给她逃离的机会,将她能逃走的方向全然封死。
他右手撑在她头顶,骨节均匀修长的左手手指,捏起她小下巴,镇定的双眼牢牢盯住她惊慌失措的眼眸,“阿阮,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地排斥我……”
阿阮双唇哆嗦,“九哥哥,你别总这样,好不好?我……”柔声细语。
“害羞了?”他笑,眼神牢牢勾住她,“你不喜欢我对你这样?”
避开他挑逗目光,她语塞哽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是时机还不成熟。”他说道,食指勾住他耳畔一绺乌发,绕了绕,又松开。
阿阮茫然,“九哥哥你在说什么?”任由他玩弄她颊畔的这一绺丝发。
见她问,他悠然一笑,俊挺的脸孔凑近,“你过去还只是孩子呢……”
半懂非明,阿阮脸上却已浮现一抹胭脂色,她想低下眉头,他却不许,食指勾住她下颌,他则俯首,凑近她红唇低低絮语,“我一直在等你长大……”说完,他冰凉双唇便对准她红唇,压了上去。
阿阮张眼,水汪汪的大眼中满是慌乱,歪头想要避开,他却已强迫式地侵入她红唇,用力撬开她紧抵的齿关,狂乱肆虐她娇弱红唇。
“呜……”她发出呜咽声,两手推住他倾覆下来的身子,他却拉住她双手向后抵在墙上,有力的大腿猛地推进她跪坐的双腿之间,把她身体向上托起。
阿阮慌乱又害怕,左摇右摆坐不稳,双手无力地圈住他修挺的脖颈,面色潮红,“九哥哥……”她轻唤。
“叫我九郎,阿阮……”他脸上此时也有点燥热迷乱,搂抱着她身子开始发热,他抬头凝视着她满脸春潮,真是美艳极了。
她垂着头吐气如兰,与他火热目光相抵,渐渐纠缠至深处,他又试着探上她红唇,浅吻着。
“九哥哥,我们这样……真的、真的好么?我……”她心上难过,一阵虚弱抽泣,又说不出话。
“怕什么……”他声音低沉诱惑极了。
“我……”她眨眼,泪珠滚起,“他知道了会怎么办?我……好怕。”
李弘竣迷离的眼光在她脸上流连,伸出手指在她脸上缓缓浮动,弄得她痒痒的,“你喜欢他?”
她摇头,缓缓道,“我对不住他……我们这样做、这样做是不道德的!是、是会被老天惩罚的……”她声音娇颤。
“阿阮,说到底,这些困扰都是我带给你的,如果三年前我没有将你赐婚给他,你也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他忽然说起这件事的点点隐情。
阿阮有些失神,柔声:“九哥哥……”
“阿阮,要怪便怪我!”他忽然说着就拧起眉头。
看着他神色忽然变得复杂,阿阮眼神闪烁,“这……这是何意?”
她声音听起来脆弱极了,他不想吓到她,便不想再谈起,“总之,我会尽力对你好,弥补欠你的。”
阿阮不明,“我不懂……你欠了我什么……九哥哥你一直都待我极好,我没有觉得你亏欠过我什么。反而是我,给你制造了许多麻烦。”
他搂紧她身体,“我会努力结束,结束这样不伦不类的关系,让你尽快回到我身边来。”
他眼神显示笃定的意志,阿阮浑身软软地依附在他温热的身体上。
他趁势再度封住她红唇……
这一夜阿阮是被她的九哥哥怀抱着入睡的,她侧躺着蜷缩在他怀里,却睁着眼发呆,他从后牢牢地抱着她身体,俊颜枕在她秀发中睡着。
他轻柔的呼吸均匀地喷浮在她耳后,能够拥着她入怀,他幸福极了,然而他怀中的阿阮,却对他们的这段关系,迷茫不已。
她该怎么办?
如果给她丈夫知晓,会怎么想?她没理由伤害他,他是无辜的,而她是那个对他施加伤害的人。
该受到惩罚的是她,该被千夫所指,万人痛骂的,也是她!
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孽、迷惑君主的罪人,恐怕这便是她将来难堪的境地!这世上、这国中,将有许多人不会原谅她,将有许多人不会容忍她……
她该怎么办?
一道凄凉的泪痕挂上她眼角……她的心止不住地一阵抽搐。
她几乎是在哽咽中进入梦乡的,也许是哭得倦了、累了,她也需要这短暂的休憩。
两人这一夜折腾到将近三更天才睡,但皇帝平日便起得极早,于是天一亮,便是出自本能的,睁开眼。
苏醒后,便闻到一股少女体香还有发香,怀里女子身体格外柔软,这一夜或许是心里装满了浓烈的甜蜜,他睡得很舒服,也很满足。
他微微欠起身,看到阿阮沉静的睡颜,便像是要保护这世间最纯真最美好的存在。
小心翼翼从她身下抽出手臂,才发现手臂都麻了,但他唇角还是涌起甜蜜笑意,手指轻轻拨开她脸上散乱的细发,垂头静静凝视她好看微颤的眼睫。
连续病这数日,想那龙案上的奏章早已堆成小山样高,他这般想着,便绕过她身子下了龙塌,弯腰自己利索地穿好龙靴,伸手拉下自己一头浓密乌发。
果然杨炎凉已早早穿戴整齐站到珠帘外候着了,看到皇帝正起身在自己穿一套复杂的衣裳,他便想要进来帮忙,但一想到可能那阿阮姑娘现在正有些衣不蔽体,也不知他们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他为避嫌,只好止步于前。
皇帝不想有过多人为伺候他洗漱进来打扰到阿阮睡眠,因此一例都自己做了。
他不是那种娇气的皇帝,过去做皇子,父皇对他们的要求便都十分严格,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而在外行军打仗,历经过的比这更恶劣的险境都有,他都习以为常,因此在这些琐事小事上也都尽量不依赖人。
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便对着镜子开始整理衣冠,扎好乌发,修理生长的鬓角,剃掉额前多余的散发,将发际线修整得弧型优美,便抬手将绣着暗系龙纹的干净精致的衣领系好。
将自己收拾得妥帖干净,皇帝便走到寝殿外走上丹墀,坐在龙椅上开始处理龙案上的奏章,今日不必早朝。
眼看着八月末九月初,外头夏景还正绚烂着,但他没那么些空余时间欣赏,便从笔架上摘下一根朱笔,翻开手头第一本奏章。
有人将奏章呈上来之后,有专人负责按时间先后、轻重缓急,整理一遍,皇帝翻开的必然是较前些时日呈上的,而在这之前,宰相们都已处理过,给皇帝的已是一些重要的,值得给皇帝看的事。
在本朝为官,不仅有文官,也有武官,所以并非所有朝臣都是文笔华丽、字迹优美,也有的行文语句不通,甚是错字连篇,看得皇帝直皱眉,这时皇帝便像是一个私塾里的先生,还需改出奏章内行文的错字,提醒其下次注意。
还有在京外的官员在奏章中谈完正事会慰问皇帝龙体无恙,还有汇报自己妻妾生几个孩子的,总之杂事旁事家事里事外事许多,若非有足够精力,怕在这奏章上只批一日,皇帝便要累坏。
杨炎凉从外头走进来,终于看到皇帝又开始处理国政,他很是高兴,拿着一个牒子走上来,站到皇帝跟前,神色有些凝重。
“皇上……”他欲言又止。
李弘竣抬眼看他,“怎么?”
杨炎凉犹豫着,最终还是说道,“那日在蒲雨园中行刺的那名贼子,这都审问有半个多月,他还是什么都不肯招。”
李弘竣低下眉头,在奏章上写下两细行工整小楷,又抬眼看他,“他精神状态怎样?”
“自然是受了刑,觉着……我也亲眼去看过,似乎有点……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杨炎凉深为忧虑,“我担心,还没查出什么线索,他就这样一命呜呼了……想想这宫里还真是危险。”
李弘竣勾唇一笑,“总还会有线索,蒋函可有审问过?”
“皇上您昏迷之时,贵妃娘娘很是生气,已提前逼问过了!”杨炎凉回禀。
“那他怎么说?”皇帝问。
“只是一个劲儿地喊冤!”杨炎凉垂下眉头,沉默着,也像是思量着什么。
“这样,你午后将他们提出,朕亲自审问。”皇帝仍是一边批阅手上奏章,一边说道。
“好。”杨炎凉转身离开。
此时阿阮正站在寝殿内珠帘后,透过垂下的帘子看着殿外情景,默默不说话。
她像一只没有自由的鸟儿,皇帝哥哥以安全为由,不许她再单独外出,她便只能独自一人在这儿呆着,百无聊赖地也不知该干什么。
李弘竣速度之快,堆在案上数百封奏章,他已一目十行审去六七十封,便疲乏地站起身,伸个懒腰,转身走回寝殿,想看看表妹有没睡醒。
他掀起帘子走进来,便看到她已坐在他叫匠人专门给她打造的梳妆镜前,手里梳子正一下一下梳着乌黑秀发,她额心处有瓣新鲜胭脂,好像是刚点上去。
阿阮抬眼看他,歪着脑袋便是一笑,他便拉张凳子坐她跟前,转眼看镜中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回头又瞧着她抹了均匀香粉的脸蛋,伸手搭上她圆滚滚的肩,“阿阮,你真美。”
他温柔赞美,瞧着她的眼神中满是痴迷。
阿阮莞尔,“九哥哥,你嘴也甜。”
“我可并非对所有人都很甜。”他伸手拉住卷在她耳边的细软发丝,往修长手指上绕了绕。
阿阮避开他目光,对着镜子仍是梳头发,下巴却忽然被他捏住,他把她小脸转过来,看半晌,“阿阮,你是否知道?你不是很适合这个倒晕眉。”
阿阮惊讶,还没转过念头,皇帝已把她手里梳子收走放在镜台上,把她两手拉过来,放在她膝头,把她身子扳正,他与她正面而坐,端视她片刻,忽然道,“九哥哥给你化。”
阿阮懵懂,还未反应过来,李弘竣已经随手拉开抽屉,轻车熟路地从里头取出一盒螺子黛,这些妇人妆脂可是他为她亲自办的,都是最适合她肌肤且无害的。
他低头用右手小拇指的指甲轻轻抠一点螺子黛,揉进左手掌心,用右手小拇指的指肚将左掌心里的螺子黛轻轻揉匀。
阿阮失神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神态充满对她的无比关爱,她心头甜甜的,两边脸蛋露出两朵梨涡,羞涩地低下头。
李弘竣做好这一切,便伸手勾住她下巴,将她小脸微微抬起,他便细心地以手指,轻轻地在她原先的眉形上,勾画出更妩媚的痕迹,眉尾稍斜向倭堕鬓中挑了挑,又用一些桃色粉黛在她眼角勾画两下,揉匀一些香粉把她眼角与脸畔调匀蜜色。
他放下手里工具,握住她两肩端视着她俊俏的模样,一时微笑:“这样便更好了,你自己瞧瞧。”
阿阮微微侧脸,目光扫向镜中自己,果见眼角晕色更动人,也更增成熟风韵,九哥哥原来是给她画了一对鸳鸯眉。
她笑着转眼看向九哥哥,“九哥哥,没想到你的化妆技术,与表姐姐上下有得一拼呢。”
李弘竣净手后站起身,低头看她说,“过去做皇子,父皇有许多妃子,她们每个都很会打扮,我见多了,自然也略懂些。”
阿阮轻笑,“别说是姨父的妃子,便是你的妃子们,也都各个很会打扮呀!”说完,她又掩起嘴轻笑。
李弘竣重又坐下身,看着她道,“你这倒是说对了,她们可是比你更会勾引人。不过呢,你看我对你多忠心。”
阿阮羞赧一笑,“又在调皮。”伸出手指往他俊脸上一划。
李弘竣立刻逮住,抱住她身体,把她安入自己右臂弯中,伸手捏住她肩,歪着头从左侧凝视她俏媚的眉眼,“这段时日你好像瘦去不少,都是为了照顾我么?”
他说起这个,阿阮鼻头便有些抽搐,“九哥哥,你可真坏,让我平白无故的担心,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如若我再给人抓住,你一定不要再管我,便让我自生自灭去吧。”
他闻言忍不住一笑,为她孩子气的话感动,抬手捏了捏她娇俏的瑶鼻,“又在说混话,试问我又怎舍得?怎舍得眼睁睁看你被人害伤而不顾?告诉你,以后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不然我可会生气。”